沈无叶出去的时候是傍晚时分,回来时已然到了深夜,期间洛西凤一直坐在屋内研究那灵荷,各种咒语都试了一遍,却并不见效。
一想起自己这副动不能动、走不能走的颓然,全是由这灵荷所赐,现如今更是连使用的方法都是如此麻烦,洛西凤便就有些郁闷,当下手一甩,灵荷飘出去老远。
刚好沈无叶回来,一开门便看见一朵粉色的花团朝他飞了过来,随即手一抬,将其接进了手中。他将那灵荷拿在手中观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像是有所觉悟,随即眉头深锁,将那灵荷又扔回了洛西凤的身边,再也没看。
洛西凤被沈无叶一回来就一脸苦闷的表情给震住了,这家伙今天似乎十分反常,像是遇见了什么十分不得解的问题。
“那冒牌货什么来头?”洛西凤挥了挥手,一旁绕在她脑袋边的灵荷方荡荡悠悠地飘走了。
“已经派人去查孟初晓的行踪,”沈无叶坐于桌旁,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倦怠,他以手扶额,淡淡道,“不过查到的可能性不大,对方若有意隐藏,不会留下这条线索。”
“连对方的身份背景都查不出,后头的事岂不更麻烦?”看见沈无叶的状态,洛西凤开始有些不安,对于沈无叶来说,棋逢对手并不是好事,那足以破坏他所有的布局,最关键的是,对方所用来掩饰的身份是孟初晓,势已经不在他们这边,对于眼下这种情况,他们若再不采取行动,很可能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我若猜的不错,对方应该是媚羽阁的人,”沈无叶淡淡转眸,沉着地脸容露出了些微的苍白,“如此神鬼莫辩的幻术手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怎么样?”洛西凤这才稍稍察觉出沈无叶的异样,勉强站起身,欲往前仔细查看,却见沈无叶朝着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心。
“你可是灵师,普通幻术怎能对你产生效果?”洛西凤说着的同时,心中对那人又生了几分忌惮。
“正是因为如此,对方才显得格外危险,”沈无叶说话的同时,脑中重又浮现了下午的那一壶桃花茶,按照往常,凭他的警惕心,绝不会这般轻易被算计,连对方茶里下了药都没能察觉,他有些压抑地轻吐了口气,“有两种可能,第一,对方修为在我之上,第二,幻术讲究人心,一个人一旦暴露心中软肋,便越容易被幻化。除非她知道我的软肋。”
洛西凤一听,不由想起了当初在庆州城与那赤衣女子的一战,对方也正是抓住了她的软肋,她心底的那个人,才将她轻易幻化。
想到这里,洛西凤不由好奇地问道:“你的软肋……是什么?”
沈无叶默默注视着洛西凤良久,清雅悠凉的声音方缓缓响起:“我不知道。”
洛西凤默默垂眸,阴翳的睫毛之下,闪过一丝失落。
然而这一切,对面的沈无叶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此刻他的心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与不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软肋……又是什么呢?
洛西凤愣了愣,随即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可……这个孟初晓她是个假货,真正的孟初晓又怎会愿意与他分开?”
“孟初晓是假,这件事你知我知,却没有旁人知道,但如果我不知你不知,这也的确算是个事实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说……以假乱真,让公君羽暂时对孟初晓断下念想,让他将孟府内幕告诉我们?”
“不错。”沈无叶有些如释负重地轻叹了口气。
“不成,”洛西凤忽而从椅上站起,站到一半却又因为腿软又瘫了回去,完全失去了原有的气势,然而语气却又十分笃定道,“人家好好一对有情人,你这么个整法,非得给你拆散了不可。”
“误会可以解释,若真是有情人,又怎会如此轻易被拆散。”沈无叶淡淡敲打着桌面,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不成!我不同意。”洛西凤半靠在椅上,一脸坚定。
“不成?”沈无叶悠悠瞧了瞧她,眸光微微流转,上下将其打量了一遍,手中敲打的动作忽而一顿,语气冷淡,“那就让公君羽去死好了。”
“不成!”洛西凤这回再也坐不住,废了好大劲儿终于从椅上慢慢吞吞站了起来,大眼睛死死瞪着沈无叶,“这更不成!”
沈无叶淡淡瞧了一眼洛西凤,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轻蔑道:“两条路,自己选。”
“没有第三条?”
“没有。”
“当真?”
“当真。”
“沈无叶!”
“……”
“好。”洛西凤眼看自己站着说话除了腰疼,貌似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实质性的用处,这才又晃晃悠悠坐了回去,“我答应你,在套出孟府内幕之前,不将事实告诉他。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说看。”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打洗澡水。”她坐在椅上冠冕堂皇,一脸正儿八经地瞧着他,脸不红气不喘。
墨衣男子立在一边,看着眼前高高的浴桶,又看了看一旁坐在椅上,手脚犹如鸡肋的洛西凤,忍不住担忧:“你确定……你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
“确定。”她一脸笃定地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对着门边的沈无叶挥了挥手,“行了,你可以出去了。”
“那你自己小心。”他默默瞧一眼身后的她,最后将门带上。
沈无叶一走,洛西凤那原本一脸微笑瞬间变成了苦笑。
努力从椅上站起,又拼尽全力朝着浴桶的方向挪去,其过程不亚于御风一天而不休息的艰苦,比她曾经爬过的每一座山,游过的每一条河,都要艰难万分……至少对于现在的洛西凤而言,是这样的。
好不容易脱了衣服,这爬进浴桶却着实算是个技术活,怎么办呢?
只见洛西凤手脚并用,使尽全力整个人如一根上了轮的车轴,在浴桶上翻了两圈,随即听见“啪叽”一声,什么庞然大物落进了水里的巨响。
下一刻,只听得门外沈无叶吆喝道:“喂……没事吧?”
洛西凤翻进了桶中,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十分欣慰,伸手将溅了满脸的洗澡水抹了抹,随即回道:“没事,没事。”
门外沈无叶无奈地摇了摇头,抬首瞧着空中的月亮,是弯月……接近月尾了。
一种少有的闲适在他的心中荡漾,而这种闲适感竟是由洛西凤无意中赐予他的。以前他总是无休止地思考、修炼,对于他而言,休息就像是一种对生命的亵渎,他可以用这些时间谋划算计,获得更多灵力,使自己在这个世界更加强大。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时常有一种错觉,觉得只要这样就好,只要身边有着那样一个人就好,这……算不算是一种情感,一种久违的情感?
那么……今天那个突然出现,突然让他感到畏惧的女子呢……那么那个女子又是如何做到的……那杯桃花茶,那句“桃之嫣然,灼我心也”又是怎样的一种情愫?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以前的他并不算是一个生灵,没有情感的他,根本不算是个生灵。
“啊!”正想问题想得入神,里面洛西凤忽然一声鬼叫,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开门,然而伸到一半的手竟忽而顿在半空之中,犹豫半晌,他方收回手,口中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摔着了。”洛西凤好不容易扒着浴桶的边缘从地上站了起来,吃力地回复着。
洛西凤穿戴完毕,已经是三炷香之后了,沈无叶叫了下人将浴桶挪了出去,这才坐下来,仔细询问道:“摔得严重么?”
“还行吧。”说着,洛西凤又下意识地揉了揉屁股。
夜已深,洛西凤早已累到不行,正发愁怎么将这家伙赶走,沈无叶却已然自觉地站起身,关照道:“你目前的体虚只是因为今日灵力消耗过度,好好休息一晚,明早我度些灵力给你,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洗澡还会有问题吗?”洛西凤眨巴着一双眼睛,一脸急切地瞧着沈无叶。
沈无叶默默回眸瞄了她一眼,微抿的嘴唇稍扯出一丝弧度,淡淡道:“不会。”
次日,处于西北方向的城主台终于开设,这个荒废了几乎快两百年的大型武台,今天终于重见天日。
高大巍峨的武台之上,印刻着一把长长的战戟,战戟中央镶嵌着一块红色宝石,几经千年,仍旧不改光泽,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与崇高的武力。
武台正对观众席,普通看热闹的融城百姓皆可在此入座,上万个位置却并不能容纳下整个融城的看客,每每城主台比武,台前必是比肩接踵、车水马龙。
而在武台对面则屹立着一个与之差不多高的两层看台阁楼,城内稍有势力的富族子弟皆可入看阁,而看阁二层,则就聚集着整个融城最具财力物力以及皇权的几个大家族,基本上每一代城主皆出于二层势力当中。
所以说,如果有人好奇争夺城主的家族有哪些,不妨抬头看一看看阁二层的那些家族,毋庸置疑,那是最具可能性的几个人选。
战斗过程中,并不以个人实力为基准,因为千年定下的一个规矩,每一个人上台的机会只有一次,其意义在于,避免家族本身实力弱小,一人独大的局面,当一个家族过于弱小,不论这个家族出现怎样强悍的人物,家族本身的实力终究是不足以抵抗整个融城其余家族的势力的,最终的结果只会导致城内格局四分五裂,争斗不断。
融城内虽缺少像孟朗这样的灵师,然而高级灵圣却是比比皆是,在这里,几乎聚集了整个人族一大半的高手,所以说,这场武试表面以武力为上,实际上也体现了一个家族的旺盛衰弱与否,某种程度来说,这是一个相对公平公正的争夺赛。
百年前,刘府为抵抗孟府,集结当地各大家族势力拧成一股绳,如今终于到了用武之地,因为这股势力基本上囊括了整个融城一半的家族势力,并且以家族集团的形式参赛。
不得不说,这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这个集团内部虽无灵师,但却存在着十几位灵圣。
再来说说孟府,除却孟朗的灵师等级,其余参赛者皆是府内的君子杀手,除却君子杀手前五名已获得灵圣称位,剩下的人中,基本上属于暗器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