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泱隔着士兵手上的万千灯火,看见余矢曜高座在马背上,神色之间尽是疲态,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恍惚之中,好似那年大火,她被火柱砸伤,昏迷之前,透过烈火,看见的属于余矢曜的那双眼睛。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又痒又疼。
花依依和花落白看见余矢曜,脸上露出几分警惕的神情。
他们是认识余矢曜的。
定国的战神将军,曾经两国因为一些小事摩擦不断的时候,就是余矢曜带着千军万马强行按压住了他们。
“余将军!”花依依收敛了自己浑身的傲气。
她欣赏有本事的男人,而且一般行军打仗的人,饱经风霜,都是又黑又丑的,偏偏这人浴血而战,一张脸却灿若桃花,这就让痴爱美色又极重权势的花依依心动不已。
她这次来,除了办正事以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在定国寻一门亲事,而这夫君的首位人选,就是余矢曜。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余矢曜的眼睛就好像在某个地方粘住了一样。
她奇怪的顺着他的视线扭头一看,看见的是看不清神情的余泱和抿着唇的阴黎。
余矢曜动了,一步步的对着余泱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士兵自动自发的跟上他的步伐。
“九千岁!”余矢曜对着余泱弯了弯身,然后伸出一只手,“请下马。”
余矢曜看见,阴黎的眼神在他的手递出去的那一刻变得十分晦暗。
他心底一沉,又看着两人在马上的亲密,这短短的两日,到底还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余泱就着余矢曜的手下了马,在众人面前站定。
完全忽视花落白和花依依错愕的脸。
从容道:“这次我和尚书大人被刺客所掳,所幸的是九死一生,我们逃了出来,在路上遇见了白竺的公主和皇子,辛得他们搭救,才能重新站在你们面前!”
她认得,这些士兵不是余矢曜的人,是她“破云骑”的一支队伍。
从他们的战甲上就看得出来,破云骑的士兵战甲胸口处会有一种雄鹰的刻纹。
“属下该死!”
齐刷刷的,破云骑的人跪了一地!
主子被掳,还要主子自己找回来,这于他们而言是真正意义上的奇耻大辱。
“与你们无关!”余泱闭了闭眼,扭头,看向阴黎,似笑非笑道:“是刺客太狡猾了,你说是吗?尚书大人!”
阴黎冷眼看着余泱。
看看,这到了京城嘴脸就不一样了,之前在野外的时候,说好的非一般的关系想来是统统喂了狗的。
余矢曜听了她的话,才勉强的和阴黎意思了一下。
“阴黎大人,你可还好?”
阴黎对着余矢曜那一张脸,声音很冷很敷衍,“承蒙王爷关心,在下很好!”
他看着城门口这闹哄哄的一片,只觉得头疼欲裂。
这几天连续因为余泱在府上十分闹心,后来散毒还散的不是非常顺利,又是露宿在荒郊野外的,他现在迫切的需要休息。
“王爷处理一下后面的事情,在下就先回府中处理事情了!”
余矢曜巴不得阴黎赶紧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好。”
他应了之后,又马上扭回头看余泱。
“泱泱可有受伤?”他的声音好似春风拂面,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听在阴黎的耳朵里就觉得非常刺耳了。
他忽然一转缰绳,对着余泱笑道:“公主殿下不和我一道回去吗?”
余泱莫名其妙。
这都有人接应到她了,干嘛这么热情。
入了京城之后,她们两人不是应该自动自发的疏离起来吗?
“我就不……!”余泱刚想拒绝,就看见阴黎对着她露出一个及其撩人的笑容来。
“毕竟我还有一些关于刺客的事情要和公主殿下商讨呢!”
余泱皱眉,呦呵,这是提醒她了?
不过也是,这次的刺客事件,其实他们两个受害人就是始作俑者,她的人刺杀阴黎,阴黎的人来刺杀她!
她微笑应下。
“好!我也觉得有些乏了,是该回去休息了!”
余矢曜彻底阴沉了一张脸。
但是余泱没有注意到。
而就在余泱和阴黎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们。
“公主殿下!”
一直被忽略的花依依终于忍不住了。
“公主殿下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呢?”花依依勉强忍着怒气。
余泱浅浅回头,眼中早就没了一开始让她们帮忙带着回来的时候那种讨好又小心翼翼的感觉。
阴黎觉得过河拆桥这四个字实在是太适合余泱。
比如花依依,比如他自己,被余泱利用往就能一脚踹开。
“四公主,本宫想本宫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余泱微微仰起下巴,“如果公主不介意的话,明日可来尚书府,我和尚书大人宴请两位搭救之恩,但是现在我们有要事在身,恕我们不能再奉陪了。”
“你不是说他是你的哥哥吗?”花依依眼中是被戏弄之后的羞恼,“难不成他是皇子不成?”
余泱失笑。
“四公主说笑了,我定国当今陛下才十二,哪里来的这般大的皇子!”
这话一出,那些守城的士兵都有些绷不住自己严肃工整的脸。
阴黎挑眉,也是露出了一点笑容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余泱好像并不是非常喜欢花依依。
“你!”花依依被憋的满脸通红。
阴黎看了她一眼,挑眉看向了余矢曜。
“王爷,你还不快将这两位贵客迎进去?”
阴黎将花依依这块烫手山芋扔到了余矢曜的手上之后,就催着余泱回去了。
两人回到尚书府的时候,里面的气氛简直不要太惨淡。
尤其是余泱看见蹲在尚书府大门口的冬梧她们的时候,就觉得她不是被掳走了,而是直接死了!
看她们一个个哭丧的脸就和死了主子一样。
“大人!”
还是一个年纪不大,看起来十分水嫩的小丫头先发现了她们,匆匆忙忙的就对着她们的方向就跑了过来,对着阴黎行了一个大礼,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我们都以为大人要回不来了!”
她眼底的恐惧是真的,虽然说阴黎这人喜怒无常,经常会有下人被他责罚,但是失去了主人庇佑的奴才才是真的最可怜的。
“殿下!”
冬梧也是一脸的惊喜,余泱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她,冬梧跟着她的时间还短,她原本以为,冬梧如果知道她死了,是会很开心的,毕竟她是被半强迫的留在她身边的。
“我没事。”
余泱对着她们露出了一个笑容,看起来还是那般的温润,也是完好的,半点没有被刺客掳走了之后的心神不定。
“雪羽姐姐还在外面,我这就通知她回来。”冬梧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扶着余泱进府里去了。
阴黎看余泱都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抿了抿唇之后忍不住提醒道:“余泱,等会儿一起吃晚饭!”
余泱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是有事情要说了?
阴黎穿上丫头递上来的狐毛披风,三千墨发尽散,看起来还是如同一开始见到他那时一样的尊贵无双。
“好!”
余泱简单的回了他一个字,就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去,冬梧小心翼翼的看了余泱一眼,那眼神让人难以忽视,余泱半闭着眼睛,靠在躺椅上,说:“有什么事情就直说!”
冬梧松了一口气。
“殿下,你和尚书大人……!”语气之间是满满的担忧。
余泱轻笑。
“怎么,怕我因为这两天的独处被他勾了魂了?”她将眼睛睁开,伸出手,冬梧马上就拿起小剪刀为她修剪指甲。
余泱的手很长很漂亮,冬梧看着她的手,看她的手相……却好似十分凉薄。
“冬梧不敢!”冬梧低头,声音放的轻了下来。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余泱的指尖被冬梧握在手上,却只觉得入手是一片冰凉,“而且……我这又不是第一次和他独处了!”
后半句说的很轻,冬梧露出疑惑的神情。
正想开口问的时候,就听见余泱说:“我想涂些瑰红的花汁,你去找来。”
余泱抽回自己的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指甲圆润,手指修长。
想起花依依那双并不好看的手上涂抹的大红的指甲花汁,她微微的笑了笑。
“花依依……真是……难得重逢啊!”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似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
还及得那时刚刚进了老师门下,正是最惶恐的时候,幼年的花依依穿着金丝羽衣,一举一动之间尽是傲气,瞧见她时露出轻蔑的笑来。
“这就是他新收的小徒弟吗?”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猛地在她的肩膀上推了一下之后,那双鞋面上缀着不少南海蛟珠的碟面修鞋就捻在了她的手上。
“这双手真是难看!”她浅笑的话语还落在余泱耳间回荡,这些年都一直不曾忘记。
门被推开,她侧头看去。
“这么快就找到了,帮我弄的漂亮点……!”
她的话在看见来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门外的那人,一身雪白狐裘,墨发散开,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阴黎,你怎么?”
余泱很吃惊。
阴黎却从容的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眼神落在她脸上。
“饿了吗?”
余泱简直一脸迷茫,他这般贸贸然闯进来就为了问她这个?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