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桃神志清醒后,喝起药来自然利落干脆,不再像先前那般推三阻四,气色渐渐也就一日好过一日。只是还总以病情为由,推脱着不见皇帝。皇帝心知此事急不得,一时也作罢了,不过每日借着惠妃的名义差人来问候个三四回,此事倒是惹得天地一家春的几个宫女们哭笑不得。
这日才用过晚膳,杨桃听说袁才人过来拜访,一时也没急着让宫女请进来,反而慢慢漱过口,又吃了些才湃好的瓜果,自觉舒服了,这才递个眼色,示意宫女传她进来。
袁才人耐着性子在外头等了好一阵儿,这会儿进来,面上非但没有恼怒之意,反而更是全了礼数:“娘娘看着气色好多了,气性似乎也愈发大了。”
杨桃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不紧不慢吹着云意呈上的新茶:“本宫的气性如何,同你又有什么干系呢。这会儿你也尽心意来瞧过了,若没有什么要事,把东西搁下,回去吧。”
“果真娘娘脾性不同旁人,难怪陛下喜欢得紧,成日竟要问候个三四回才肯安心呢。”
袁才人说罢,这便示意宫女四喜将礼呈上:“正因您如今的气性好,妾才有许多的体己话想同您说呢,只是……”说到此处,只见她眼风往四周扫了一回。
“啧……难怪觉着空落落的,原来竟把耳坠给丢了,若是寻常的也不打紧,偏巧又是陛下从前赏下来的,今儿我又只在前院里走了一遭,沉香,你领着她们下去找找看。”
沉香识趣的领着几个宫女退下了,这会儿杨桃将屋里伺候的一干人打发了,只留了云意在跟前伺候着,才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袁才人,“我是很想听听,你对本宫有什么体己话。”
“娘娘一向快人快语,行事爽快利落,着实让妾仰慕不已。可先前的您太心慈手软,顾虑着姐妹情谊,妾即便想助您……也是有心无力。”
袁才人轻哂道:“惠妃娘娘与晏昭媛且不提,她们待您表面上看起来还像那么一回事。只是平昭容……妾记得您二人自五殿下夭折后,便生分了吧?”
杨桃只是不接她这话,反而问道:“袁才人……本宫记得,去年与你一同入宫的几位良家子,如今位分也大都在你上头吧?且不提别的,就说琅琊王家的那一位,如今也是有孕在身,位列婉仪了吧?你又怎么样呢?”
袁才人听到此处,一张脸涨得通红,狠狠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妾的确不如其他姐妹会讨陛下的欢心。”
杨桃见状,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挑拨离间的话谁都会说,你这些话,就连本宫癔症时听了,只怕也未必会信呢。”
“妾是不是在挑拨离间,其实娘娘心里头该比谁都分明。先不说别的,昭容娘娘拨来我身边伺候的那位绿萝姑娘,大抵是没有比您更了解的了。”袁才人倏然抬眼,一下看住了杨桃说道。
还不等杨桃接话,她已经自顾说下去了:“妾一直想不明白,五殿下跌伤,昭容娘娘若心里头真信得过您,念在你们姐妹情分上,合该让陛下查明,洗刷您的冤屈。可她却将此事揭过不提,让您宫里人背了罪名不说,又以此为由存心与你生分。再者,五殿下摔伤后若果真有性命之忧,难道太医当场诊断不出?怎么过了几日才出事,又偏偏是在除夕夜里不好了。妾只怕这里头,大有文章啊——”
若说前头杨桃还以为她是在胡诌,可待袁才人说到后头几句时,杨桃的面色却一下变了,尤其当她是论及五皇子夭折一事,竟与杨桃当日的想法如出一辙,她深深看了袁才人一眼,只是淡淡说道:“论理平昭容都拨了从前贴身的大宫女去伺候你,合该是你二人更亲厚些,怎么你又巴巴儿来同我说这些话。何况就是我真不好了,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袁才人觑着杨桃的神色,一面斟酌着语句:“妾自然是为您不平,更为咱们士族不平。平昭容出身卑贱,您又是怎样显赫的身家,竟得屈居在她之下。若非有这种种波折,只怕您如今早与惠妃一般,位列妃位,其中未必不是她卫氏从中做梗的缘故呢!她害了您不说,如今又在妾身边安插人手,督看妾的一举一动,还求娘娘救我!”
杨桃听罢,意味深长笑了一笑:“原来你今日——是来投诚的?只是……要本宫怎么信你呢?”
袁才人听她说这样说道,掩不住一脸喜色,压低声将自己素有哮喘的病症仔细说了一回,又添道:“此事原本唯有妾与贴身宫女四喜知道,如今又多了您一个。您现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只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收留妾在身边,日后妾自当为您——肝脑涂地!”说罢此句,便见她郑重跪下,狠狠叩了一个头。
杨桃见她如此坦诚说道,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异,转瞬说道:“肝脑涂地就不必了,擅自打扰本宫养病,先去屋外跪上半个时辰再说罢。”
这位袁才人还没回过神来,但听她这样吩咐了,便心甘情愿的在天地一家春外头稳稳跪下了。然而这番动静,还是惹得西边的王婉仪差人过来问候了一回。
行宫四处一样是人来人往的,大家伙儿见着袁才人在杨桃屋外跪着的情形,不免暗生猜测:有说这位杨贵嫔脾性不好,只懂得拿这些小妃嫔出气。也有说这位袁才人自不量力,见着陛下对杨贵嫔上心,便妄想投诚攀上高枝。然而更多的,却是说袁才人妄图在杨贵嫔与平昭容之中挑拨离间,惹得杨贵嫔不满,动怒罚她去屋外跪着。
杨桃擅自听了这些流言,非但没有阻挠,反而放之任之,只等着看皇帝那头如何反应。
原本杨桃擅自惩罚妃嫔的确有逾宫规,然而如今宫中掌权者乃是惠妃,她与杨桃交情匪浅,知道此事后,也少不得要帮着杨桃罚她一通。况且如今皇帝愈发看重这位杨贵嫔,宫中上下又有谁敢置喙她的做法。
不要贸然得罪皇帝的宠妃,这一点在宫里人面前,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皇帝对后宫小事一向不多过问,何况他对袁才人此人又不大上心,他自觉杨桃动怒罚了便罚了,但凡能让此时的杨桃心里畅快,又并非是什么出格过分的举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它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