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个聪慧通达的女子。
却是明知处置秋美人背后的厉害关系,也不肯退让。
太皇太后一时忍不住要佩服她,“哀家年轻时可没有皇后的这份心性。”
萧如月微微一笑,“多谢皇祖母教诲,孙媳妇往后会注意的。”
太皇太后笑笑不语,对萧如月也有了判定:她很聪慧,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更重要的是,她有一股打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骨气,这一点,无可比拟。
棋盘上还未过半,太皇太后呷了口茶,便继续执黑子在棋盘上搅弄风云。
萧如月便也耐心陪着下完了一局。
她忽然就想起来那个自小被宠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秋美人。
秋美人被拘在了邀凤宫里,她去见秋美人,刚一推开门,那个小姑娘便扑了过来,幸好银临手脚快,把她挡下来了。
“你这个女人,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君上早就宠幸我了!都是你这个东陵来的狐狸精迷惑了君上,你这个狐狸精,都是你搞的鬼!”
被银临拦下来的秋美人并不甘心,拼命挣扎,大声嚷嚷着,一副在所不惜豁出去的样子,像是哪怕拼着一死与皇后同归于尽。
银临把她丢给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站到了萧如月的身边。
萧如月示意绿衣搬了张凳子过来,便自顾坐了下去,好以暇整地打量着一脸恨意和狰狞的秋美人。
“秋美人,你恨本宫吧?”
“恨,岂止是恨!我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我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秋美人龇目欲裂,脱不开两个嬷嬷的钳制,只能以怒骂来发泄心中怨怪。
萧如月却是笑容轻浅,不疾不徐道:“可是你恨本宫又如何?你比本宫早入宫多久了,你也是大夏的世家,认识君上许多年了吧,得不到君上的心,你又能怪谁?”
“你……”秋美人先是一愣,而后再度破口大骂,“都是你这个狐狸精!我喜欢君上那么多年,都是你这个程咬金半路杀出来抢了我的君上!她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狐狸精,专会勾引男人,连君上都没能逃过你的迷惑!你这么害我,要不得好死啊!”
“你错了,本宫从未害过你。”萧如月淡定地纠正她的错处,“本宫一没有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下毒,二未曾以权势威压逼迫你陷害人,下毒陷害都是你自己做的,缘何要怪到本宫的头上来?”
“你,你还敢狡辩!要不是你这个女人出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么?如果是她,君上就会宠幸我了,她答应帮我得到君上的宠爱的!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
秋美人已无半分理智可言,满心怨恨,字字是责难。
出了事只会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却从未想过明明是自己做错了。
“你说的那个人,不会来了。”萧如月说道,示意银临动手。
背后指使她的人,给了她一个天大的美梦,把她诱骗入了深坑,而事到如今,她的梦还不肯醒。
两个老妈子押着秋美人往外走,她挣扎着,呐喊着:“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带我去哪里!我不走!不,我要回清宁殿,清宁殿是君上赐我居住的!你们放开我——”
萧如月冷淡地提醒她道:“你已触犯宫规,清宁殿没你的地方了。余生去冷宫好生反省吧。”
“不!不可能的!”秋美人陡然瞪大双眼,尖叫起来,她死命挣扎,终于挣脱了两个嬷嬷,一下冲到了萧如月跟前,“你说谎!君上不会这么对我的!”
萧如月吓了一跳,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绿衣也被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和银临把她给拽开!
“你放肆!你竟敢对皇后娘娘动手动脚!”绿衣气急了,一巴掌险些就下去了。
但还没碰到秋美人,她的手便停住了。她到底不是狠戾的人。
“不!你没有权利这么做!君上一定不知道是不是!你这个东陵来的狐狸精,你凭什么把我关入冷宫!你们放开我,放开——啊!放开——”
秋美人一直大叫着,显然从小就学会了一身撒泼的本事。
萧如月冷下脸,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徐徐道:“你以为你到了这步田地了,君上还会愿意见你?实话告诉你,本宫的决定都是君上授意的,君上的意思是,从今往后都不想再看见你。你就安心去冷宫度过你的下半生吧。来人——”
她的眼角扫了两个嬷嬷,冷声道:“带走!”
“你骗我,你骗我的,君上他不会这么对我!你骗我!”秋美人一直在挣扎,被两个嬷嬷拖出去的时候,一路都在呐喊着:“你这个狐狸精,你迷惑君上,你害我,你会不得好死的!我在冷宫里等着你——”
叫喊声传遍了邀凤宫,叫人听着心里都发怵。
待叫声走远,萧如月才站起身来,绿衣与她对视了一眼,却见她眸中有疲惫的神色,有些心疼地扶住了她。
娘娘本不是心狠的人,这后宫都是什么地方呀。
“娘娘明知她是无理取闹之人,根本不知悔改,为何还要说这些?”银临跟着出了门,也替皇后娘娘心疼的紧。
却见萧如月眼底蒙上一丝怜悯,口中淡淡说道,“有了这些恨,她在冷宫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毕竟,一个人还有执念的话,便不会轻易寻了短见。
处理完秋美人的事,萧如月便领着绿衣来了露华殿,陪太皇太后手谈。
银临则带人去清宁殿善后。
皇后的懿旨到达清宁殿时,众人鸦雀无声。
银临带着人从秋美人房中搜出了凤头簪,清宁殿上下人等也认出了被捆住的那个小太监,哪里还有人敢多说一句什么。
银临处理完了事情,便往露华殿来,此时,棋局已到了尾声。
白子是最后一枚落下的子,萧如月淡然落下白子,棋局上还未见成败,却见她就此收了势,太皇太后的手顿了一下,看着萧如月,目光有些惊讶。
萧如月便起身向太皇太后微微欠了个身:“太皇太后,是臣妾输了。”
太皇太后又看了眼棋盘上的局势,眼底闪过一丝惊奇,但没说什么。
此时,绿衣从外头进来,像是有什么事的模样,但在太皇太后跟前,她也不好说话。
“哀家原本还想留皇后一起用膳,看来只能改日了。”太皇太后在宫里多年,自然能看出绿衣是有些紧要的事情要说,但碍于她在而不好说明,便说道:“皇后打理后宫,诸事繁杂,便先去忙吧,哀家这里有人照看的。”
萧如月点点头,露出微笑,“那臣妾改日再来看望太皇太后。臣妾先行告退。”
她向太皇太后行了礼,便带着银临和绿衣退下了。
之前那个冒牌太皇太后贴身侍奉的人都是叶海棠那边的人,此时已经调往掖庭院,露华殿里的人都是宇文赫重新挑选过的,是太皇太后旧时身边可信的老人了,可以放心。
绿衣的出现也不是偶尔,而是在来之前便设计好了的。
因为,中午的琼林宴她不能缺席。
这会儿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萧如月回到邀凤宫便迅速换下了衣裳、卸下头饰,迅速换上小太监的衣裳贴上人皮面具,扮成出宫办差的小太监,准备妥了一切便出宫了。
出宫的马车在青岩街尾转过去,与另外一辆马车碰头,萧如月从车里面瞧见那辆熟悉的马车,便迅速从马车上下来,准备换车。
掀开帘子准备跳下车时,却瞧见男装打扮的青青就站住车旁边,犹豫地看着她,“……公子。”
“扶我下车。”萧如月冲她伸出手。
青青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脸上扶了一把,让萧如月顺利跳下来,又换到了另外一辆车上。
“出发吧。”时间紧迫。
崇阳一甩鞭子,马车便动了起来,转过街角之后,一路顺着萧如月的来时路奔去。
巳时已过,此时已是午时,时间的确很紧了。
崇阳和青青守在车外,萧如月便在车内,闭目养神,开始演练待会儿琼林宴上会遇见的麻烦。
琼林宴设在了兴庆殿里。
萧如月到时,除了君上,几乎已经全员到齐,也就是说,她这个在场最小的,却是姗姗来迟。
于是,萧如月进门便与诸位大人问了好,寒暄了几句,便随着安排坐到了位置上。
她的右手边依次是岳相、萧景煜、杜子衡,崔敬轩,因为新科三甲才是这次琼林宴上的主角,故而只居于两位大人之下。
萧如月坐定不多时,便听见一声尖细的高喧——
“君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下跪。
殿外,一袭玄色龙袍的宇文赫迈着稳步跨进了大殿,五爪金龙盘踞在他襟前,金丝绣线衬托着玄色衣料,竟是比明黄色更加威严大气。
他面无表情,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浑然天成。
宇文赫缓步上座,众臣山呼万岁,他便摆摆手,“平身吧。”
众臣起身,一派和谐。
萧如月落座时,与座上的宇文赫对视了一眼,眼底尽是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