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骚乱渐渐平息,护卫们才敢再打开门。
“头儿。”有护卫问为首者,“听说常乐和相爷闹得很不愉快,难道不是真的?”
“是真是假,关我们什么事?”为首护卫说。
“可您刚才的态度……”
“咱们只不过是小兵一个,遇到哪一方的大人物,都要恭敬着。恭敬,总不会出错。”为首护卫说,“只要不是落水狗,便轮不到咱们起哄痛打。便真遇上了落水狗,在不知它有没有机会重回岸上前,也不要乱出手。其实神仙打架,与凡人无关,最好是做好自己,别想着压谁或讨好谁。懂了这个,才能活得久。明白了?”
护卫们若有所思。
常乐和韩子楠一起向前而去,韩子楠看看火兽车,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拱手:“多谢常公子。您有车便乘车,不必陪我一起走路,浪费力气。”
常乐笑:“也算是锻炼,不算浪费。韩公子明明有大本领在身,为何任他们欺负?”
“我哪有什么大本领。”韩子楠有些尴尬。
“若未看错,韩公子当是白焰武者。”常乐说,“门外护卫不过橙焰境界,韩公子只需要放开威压,他们怕便不敢上前。”
韩子楠摇头:“习武学艺,为的是对抗强敌,如何能跟自己人动手?再说,他们是官,我是民,哪有民打官的道理?”
火兽车中,蒋里不由摇头:“迂腐之人。”
常乐倒觉得有趣,问:“那么韩公子这一身武艺,是打算用在战场上了?”
“正是。”韩子楠点头,“若习武者人人在国中好勇斗狠,国家便会变为乱国,治安不好,民众自危,如何能强?若习武者人人能够克制,把学到的本事用到真正需要的地方去,国自安宁,而且不惧外敌,便更强大。”
常乐多少受到震动,看着他,想起的却是铁血的大秦。
秦人勇猛,上阵杀敌时常会脱了铠甲,赤膊冲杀,只因觉得铠甲沉重,妨碍了自己多杀敌人。
但在国中,一个个却极是守法,举国上下难见私斗。
韩子楠理想中的世界,怕就是家乡那边的古代大秦吧?
常乐说不清这是好还是坏,但大秦之所以强大,之所以能一统六国,却与此大有关系。
如今的夏国积贫积弱,似乎倒正需要这样的治国手段,需要国人养成这样的习惯。
单就此论,韩子楠所言便不算错。
“可男儿终要有血性。”常乐说。
“血性不是好斗啊。”韩子楠笑笑,“若是让我去战场抵御外侮,我便是洒尽热血,也不会皱一下眉。”
常乐点头:“但愿韩公子不是口上勇士。”
韩子楠不好意思地一笑:“其实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如何,我还真不敢说。没准儿就吓尿裤子了呢。”
常乐不由笑。
韩子楠也笑。
两人信步而行,一路谈笑,倒似是多年好友一般。
渐渐来到院中,只见一侧停满火兽车,各有锦衣仆役照料,一看便知是豪门大户的车驾。
常乐与韩子楠行来,自然引来诸人目光,许多人见到常乐面容,不由震惊,转而猜到了常乐的身份,面色便有了变化。
火兽车停下,凌天奇携了灵秀心,与诸弟子一起下了车。
韩子楠望见诸人,便问常乐:“这几位当便是您的师弟师妹吧?那位可便是歌道魁首梅欣儿?那位是武道魁首蒋里吧?哦,这位胖小哥,定是莫非了。”
“小哥便小哥,什么叫胖小哥?”莫非翻白眼。
“韩某失言了。”韩子楠急忙拱手施礼。
“本便胖,还不让人说了?”凌天奇瞪了莫非一眼,冲韩子楠一笑:“年轻人的想法确实不错,但凡事不能太过,你可明白?”
“先生认为学生做得过了?”韩子楠问。
凌天奇缓缓点头:“过度的谦虚是虚伪,过度的自信是自大。人间路,最好的不是行于左也不是行于右,而是知左知右,守住中央正途。”
韩子楠仔细思索,一时入神,竟然忘了应答,倒似有些失礼。
凌天奇也不以为意,一抬手,示意诸弟子向前行。
韩子楠独自立在一旁,全然没有注意到诸人离去。
“呆子一个。”莫非在蒋里耳边说。
萍水相逢一场,也没必要同行入内,何况常乐此时已经与秦士志结下怨仇,谁跟他扯上关系,怕都要倒霉。所以常乐也未招呼韩子楠,与师父等人一路远去。
穿过广场,来到一座大殿前。有学子正在殿外等候,有学子正自殿内而出,见到常乐等人,初时惊讶,接着便是刻意躲避,与他们一行人拉开距离。
常乐明白,这些人都不想惹火上身。
一众人来到殿外,自有神火督学监官吏过来迎接,问清了姓名后,那官吏微有愕然之色,但旋即恢复正常,将常乐等人引到了一旁等候。
便在此时,韩子楠快步而来,径直到了凌天奇面前,向着凌天奇躬身施礼:“先生教导,令学生茅塞顿开,多谢先生。”
一躬到地,极是恭敬。
凌天奇点头:“你能想通,便是好的。”
“只是想通是一件事,能否做到,又是另一件事。”韩子楠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先生放心,学生今后定会时时记起先生教导,慢慢改正先前错处。”
凌天奇缓缓点头。
常乐看着韩子楠,心中好一阵欣慰。
原只以为他是个书呆子,但现在才知,这是一个虽不通世故人情,但却真正怀有大才的才子。
此人若能得高人指点,帝王眷顾,说不定将来便是治国之才。
韩子楠谢过了凌天奇,便又来到常乐身边,向着众人点了点头,便在一旁站定。
莫非好奇地看着他,看得韩子楠有些发毛,便拱手问:“莫公子有事?”
“没事。”莫非摇头,回头对梅欣儿和小草低声说:“这小子脑子有问题吧?跟咱们又没啥关系,怎么便跑到咱们身边站下?倒好似是咱们一伙一般。”
“咱们别再连累了人家。”梅欣儿低声说。
蒋里缓步向前,来到韩子楠身边,一拱手:“韩公子有事?”
韩子楠微怔,然后摇头:“没事啊。”
“既然无事,那么韩公子请便吧。”蒋里一抬手,指向远处。
韩子楠怔了半晌,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同门之间,还有些事不方便为外人知的事要谈。”蒋里说。
“哦。”韩子楠应了一声,面色一红,拱手道:“那我便暂且回避。”
说着,缓步向远处而去,在数丈外站定,冲蒋里一笑,抬手示意。
“真是有病啊!”莫非嘀咕,“他那意思是等咱们聊完,他还回来?”
“是个怪人。”小草嘀咕。
几人在这里议论,韩子楠便在那边观望。
“别停。”常乐说。
“大哥也烦他?”莫非笑。
“不。”常乐说,“只是不想连累他。我们有人保护,他又有何人在乎?若让人以为他与我们有旧,只怕相党便会对他下手。”
“大哥心真好。”莫非感叹。
殿内人进进出出,不久便轮到了常乐等人。五人一同走了进去,刚一进殿门,便听到后边有声音,一看,却是韩子楠跟了进来。
“你怎么跟进来了?”莫非瞪眼。
“一次十人。”韩子楠解释,“你们进来时,后面的人便都不动,我看人数不够,便跟进来了,是想免得浪费督学监大人的时间。”
莫非哭笑不得。
“里面请。”有官吏过来引路。
六人向前而去,来到一张大案前。案后官员打量几人,冷冷问道:“都已境达白焰?”
“是。”众人一起点头。
官员多看了韩子楠几眼,显然有些意外,但并未将情绪形于色,说道:“那便放开火力。”
六人同时发力,一道道白色的光焰,便缭乱而起。
莫非看了看韩子楠,不由吓了一跳,只见其身上光焰重重如同群峰起伏一般,自己与其相比,却完全不够看。
蒋里也不由动容,因为韩子楠身上的焰光,竟然与自己不分上下。
这哪里是一个弱者?
分明是白焰境中的高手!
官员点了点头:“收了吧。报上名来。”
“乌龙州,常乐。”常乐答。
“乌龙州,蒋里。”
“乌龙州……”莫非开口,只报出州名,那官员便皱眉打断。
“你们都来自乌龙州?”他问。
“不。”韩子楠拱手,“学生是本地人,家住……”
官员皱眉:“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为何一同进来?”
“不是一次十人吗?”韩子楠微怔,不解官员问话之意。
常乐却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
官员冲着韩子楠哼了一声:“不是一路,便站到一边去!”
韩子楠怔怔挪步,脸上依然是茫然之色。
官员转向常乐等人,说:“既然你们都是乌龙州的,便都回去吧。”
“回去?”莫非不解,“这便算报完名了?”
官员冷笑:“报名?别做梦了。你们乌龙州有两位考入雁翎楼与天水楼的学子,犯下了弑师大罪,陛下震怒,相爷已然下令——凡乌龙州学子,皆不得入两座学楼求学。”
“什么?”莫非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小草愕然。
梅欣儿不死心,拱手道:“大人,您难道不认识他吗?”
说完,指向常乐。
官员冷笑:“不就是乌龙州的常乐吗?又如何?陛下震怒,便是天怒;丞相之意,便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你们不要啰嗦,速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