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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眺望岁月

眺望,是母亲承受岁月的坚韧姿式,是儿女心中无法抹去的慈爱的风景。

十几年前的一天午后,母亲眺望的身影就如一道闪电划过心灵黑漆漆的夜幕。那时,亲人们抬着我父亲的灵柩冒雨行进,我正追赶着那支呜呜咽咽的唢呐。人群中却不见了母亲的影子。回望被风雨侵袭着的村庄,我看到的是怎样的一幕啊:村头苦楝树千疮百孔。树下的母亲,任凭雨水在脸上滂沱纵横,孤苦无依,无可表述,两手紧扶着赖以支撑身体的树,眼望着父亲的灵柩越离越远……

失去了父亲,从此母亲只能用眺望来抗争多舛的命运,怆然的目光穿越过眼前的云翳,她看到了天边遥远的梦想和幸福。一转身,独自把对生活的朴素愿望高高攀起,卵翼雏子,几多艰辛。她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传递着对儿女功课的督促、错误的苛责、成绩的嘉许。无论是我负笈求学,或姐妹们成人远嫁,母亲总是一遍遍眺望我们的去路和归途。

母亲的眼睛,用来眺望,用来给我们的精神补钙。却从不用来流泪,她拒绝柔弱和哀叹交给我们以后的人生。记忆中,每逢佳节,邻家传来团聚的欢乐笑声,母亲这时便立即转背埋身灶台后面,出神地望着灶火,所有的往事这时就如堆积起来的烈焰灼烤着母亲的心,很亮的灶火照亮了母亲脸上巨大的悲悯。而后母亲起身,跟我们说笑,望着我们狼吞虎咽,母亲告诉我们往心里流的泪才有真正的重量。后来,当我们守着母亲宝石般的美德,学会了重压下的承受和隐忍,坚强和自尊,才体会出母亲是以怎样的勇气独自承受着生活中的风暴,却要让我们看清一个人面临不幸的应有姿式。

而今,儿女们已羽翼丰满,天涯羁旅,她不断地转换着方向,眺望着我们所在的城市,心里珍藏着难以再圆的儿女绕膝的旧梦。去年春节,我们相聚大姐家。大姐后来说,母亲那段时间总显得魂不守舍,日日站在阳台上眺望着门前的路,任凭寒风肆虐,霜雪侵袭,直到一次次迎来扑面的惊喜。而我因事未能成行,母亲积思成梦,夜里听见汽车的叫声总要披衣起床。大姐说,母亲眺望的身影真像一棵苍老而倔强的树,看一眼便让人心碎……

一棵树,她深攫瘦土,身历幽暗,秉执勇毅,却要向着无情的沧桑,向着呼啸而来的风发出自己微弱但却坚定的声音。

而我回眸岁月的深处,一滴泪,便将我的心整个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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