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仕鸿还有老四郑仕飞的眼睛都像母亲郑康氏,黑白分明,笑起来还会成月牙形,很是迷人,特别是郑仕鸿,高兴起来总是眼睛先笑。虽然叶镜仪还没见过老大郑仕明,但看着他儿子昊儿也是明眸皓齿就知道郑仕明亦是像郑康氏的了。而郑仕远的眼睛则像他父亲,这个公公叶镜仪就在刚成亲时的三天见过他,他就是来参加儿子的婚礼的,三天后就走了,大家都知道北平有两个姨太太在等着他。
这父子俩的眼睛都似深不见底的深潭,一看着你,就好像要把你照得见了底一般,冷漠的时候更是如一汪幽泉,让人不敢靠近。好在此时他是双目紧闭,她无须面对。还有那挺直的鼻梁下的嘴唇,叶镜仪总是期待它能开启,跟她多说几句话,可是多数时间它都保持缄默,今天下午算是他们两个成婚以来话最多的一次了。可惜这一开口那么多话,都是让她恐惧和憎恶的。第二天一早,叶镜仪醒来发现身旁的郑仕远还没醒,平时他都是比她早起的。她看了他一眼,发觉他脸色绯红,不禁把手悄悄地放到他的额头,竟是滚烫。看来他昨日确是受了风寒已经不舒服了,下午出去后,晚上定是发作了。叶镜仪叹了口气,心下不忍,起身叫小如,让小如去请大夫。大夫来了之后搭脉开方忙了一阵,把郑仕远吵醒了,他微微睁眼,蹙着眉头:“喝水!”
小如送大夫出去,叶镜仪只好自己倒了水给他拿去。他喝了一口,大概觉得头痛欲裂,说道:“差个人去粮店里说一声,我今天不过去了,签合同的事情直接找老三。”叶镜仪点点头,心想他差遣她倒是自然得很。叶镜仪打点了一切回到房中,看他正坐在床上扶着脑袋,见到她,平静而自然地说:“把我后面的靠枕拿走,我要睡觉了。”她走过去抽出了他身后的靠枕,然后扶他睡了下去,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不禁惊呼:“你干嘛?”他露出一丝冷笑:“你表现得不错!看来我昨天跟你说的话起作用了!现在你扮演自己的角色,做得非常好!”叶镜仪挣脱开他:“你别太过分,我是看在婆婆的份上才容忍你的。她上了年纪,我不想惹她生气伤了身体。”“这点你和我想得一样!”郑仕远道。叶镜仪抿了抿小嘴,不说话。“好好做你郑家的二少奶奶!”
郑仕远第一次那么近地看着她精致的小脸,皮肤吹弹欲破,漆黑的大眼睛露出八分倔强和二分惧怕,薄唇欲言又止,脸庞两边的垂下一缕碎发,把脸庞勾勒得更加柔美。只是衣着却依旧素净如初。“你是没有例钱吗!”郑仕远看着她:“你是郑家姑奶奶,不要整天穿得像个丫头!”叶镜仪想反驳,但是想到他在病中,便撇了撇嘴。郑仕远也不再说什么,许是太累了,躺下一会儿便翻身大睡了。这时郑康氏的贴身丫鬟抚琴端了几碟精致的饭菜过来,在外屋放下后轻声对小如说:“太太知道二少爷病了,让我拿来的,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都没过来吃早饭,等会儿让他们吃些。二少爷怎么样了?”“睡着呢,我家小姐在里面伺候着呢。”叶镜仪听见外面有响动就出来,看见抚琴,笑道:“还劳烦抚琴姑娘来一趟。”“二少奶奶哪里的话,太太担心你为了照顾少爷而忘记吃东西,特意让我拿来的,太太让二少奶奶别累着了,有什么尽管吩咐我们下人。”
“麻烦抚琴姑娘跟娘说一声,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少爷的,让她放心,我不会累着的。”“二少奶奶的话我记下了,那没事我先走了。”“小如替我送送抚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小如就帮二少奶奶好好照顾二少爷吧,我们家二少爷身体一向挺好的呢,最近一定是忙累了,竟是病了。请二少奶奶好好照顾吧。”叶镜仪笑笑,说:“那就不送了。”抚琴走后,小如道:“这人真怪,起先说的话还觉得她挺能干劲儿的,最后怎么就罗唆起来了,那口气倒像是在责怪我们。”叶镜仪心里知道这是郑康氏在提醒她,要做一个称职的妻子,照顾好丈夫,她淡淡道:“可能她是太太的第一贴身大丫头吧,不比一般丫头。她的话也有娘的意思!”
她回到房内,听见昏睡中的郑仕远在说胡话,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青澜”二字,叶镜仪微微一愣,但没有受到很大震动,似乎这正是在她的意料和判断之中的事。日子还算过得平静,春的气息已经渐渐布满了整个院子。柳梢头已冒出了鲜嫩的绿色,迎面的风已微微让人觉得带着暖意。叶镜仪也已渐渐习惯了她这个二少奶奶的身份。和郑仕远的关系还是苍白无力,郑仕远生病过后,也未对叶镜仪的照顾言谢,依旧做回他冷淡的丈夫,对她和从前一般无二。为了不丢娘家人的脸,不让娘家人担心,也不想让郑家人看笑话,更不想让郑仕远捉了她的小辫子,叶镜仪耐着性子进入自己的角色,以她的冰雪聪明,自然能在郑家里做着玲珑可亲的二少奶奶。这日,贺妍来到叶镜仪的屋里,一进门就笑道:“二嫂这里也太素净了,怎么不多放些摆设啊。”贺妍笑语如花,倒让叶镜仪觉得在这让她窒息的院子里还能嗅到斑斓的气息,她忙出来相迎:“我嫌到处杵着东西碍眼。快进来坐。”
又吩咐小如:“把家里捎来的安吉白茶拿来喝。”叶镜仪招呼着贺妍坐下,不免应酬道:“妍妹妹长得标致不说,还会打扮,你一进屋子来,我这屋子都亮起来了。”贺妍着明黄缎底美人蕉刺绣上襟,系着黄色及地褶裙,这样的花色要是给别人穿上,必定俗气,而穿在贺妍身上,却是更显得她娇嫩如花。贺妍红着脸笑道:“二嫂不说话时像个美菩萨,说起话来便又像下凡仙子了,让人觉得又舒坦又受用!怪不得能成为咱们家二哥的媳妇呢!”贺妍咯咯笑起来,如春日翠柳间的黄莺。叶镜仪看她的神态,不似无事来坐坐的样子,她笑道:“你和仕鸿成婚二年多了,还是那么恩爱,才真是让我羡慕呢。”
贺妍用绣帕掩嘴一笑,杏眼里藏着妩媚万千,道:“二嫂你可知道,这男人呀,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天下男人都是如此的。所以我们做女人的就要格外当心,拿着风筝的线可千万要抓得紧紧得,别不当心就让它飞了。”叶镜仪缓缓喝了口茶笑道:“我打小不会放风筝,老断线让风筝飞走。看来妹妹是放风筝的高手,你要多教教我这个愚笨的二嫂了。”“二嫂说得真见外,我们都是郑家的媳妇,是一家人,我怎么会不帮着二嫂你呢。”小如端着新茶奉了上来,叶镜仪对贺妍说:“这是我爹的朋友从安吉带来的茶,我喝着觉得挺香,妹妹你尝尝。”贺妍微微喝了一口,赞道:“上乘的安吉白茶。”“不愧是临城首富家的女儿,什么好东西没有尝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