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也只是想同你拌拌嘴,以后的时日多护着你些,没想到你就因着我的事,被狠狠重伤。那天我回到客栈,听阮姑娘说你被人围攻追赶,武功不低,当时就十分心急,但仍然不觉什么。”他叹口气,将我脸颊边的碎发撩到耳后,“直到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才觉得又无力,又有点心痛。我总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护好你,当年是,现在也是。结果,那天你毁了丁杏的脸,又对我说了那番话,我才醒悟过来。却原来,你这样的性子,是正合我口味的。”
我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风祁墨只是把我温和地看着。我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大声道:“既然都说开了,我们便好好过这日子。秦五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我心里也有你,便是有你。但是倘若以后你移了情,我也不会委屈自己的。”
风祁墨爽朗一笑,喟叹着环着我:“是,你不用委屈自己,先前的委屈,也一并发出来就好。”说罢他又带了几分故意的语气,“至于移情么,这许多年来,我身边的姑娘还少么?我可没有见着一个就订一份情。”
我翻了个白眼:“数你脸皮最厚。”却也并没有挣了他的怀抱。心里头有一些东西,甜甜地溢出来,好像雾云山庄的景致都变得精巧起来,鸟鸣与花香,就这么萦绕着,散到了人的心里。
半晌,风祁墨才放开我,说:“但是提亲的事情,还是要缓上一缓,按说只需要大哥去秦府提亲就好,但是这里面有个棘手的事情。”
我听到“提亲”,终于还是有点羞涩起来,听他说完好一会儿,才说:“其实秦家应该是知道我在乌衣堂,但我爹始终没有找过我,大约心里头早都没有我这个女儿了,谢岑君那边又有苏沁画嫁过去,我已经没什么作用了,二娘的枕头风一吹,我爹才不管我是死是活,提不提亲,倒也无所谓了。”说完觉得是不是自己太不矜持了,连提亲都不需要,一时有点尴尬,连忙又问:“你说棘手的事情,是怎么?”
风祁墨摇摇头,解释道:“你说你爹不管你是死是活,这不大可能,因为乌衣堂的本事可不小,当初靖安王沈别声看似势如破竹地将它破了,其实内中花费朝廷的人力物力,甚至为之折损的人命,不是你所想的那么少。你可知光秦城分堂的机关,就让朝廷死了一千余人。而你在其中毫无势力,一路走到总堂行五,决不是运气与巧合。”
我怔了一怔:“你是说,我爹在里面出了力?”
“这却是我的猜测了,因你们堂主沈别绪也是个谨慎的人,他同你爹的交易,我们雾云山庄并没有打探到。”风祁墨笑了笑,“但是你只消想想,你的廖九妹子在总堂排第九,又被安排了刺杀沈别声的任务,是十分重要的,这样的人儿,还同常三一起被派去到万莲教刺杀,听说还受了重伤,而你四年在乌衣堂所做的事情,收碧海剑派,收玄川郡四老,去各处分堂核对账目,去各处催缴账款,虽然名下挂了秦城分堂,也不常去巡视,暗杀的人大多也不会武功——这样对比常三廖九他们的卖命,你不觉得自己太轻松了吗。”
我脑中简直乱成了一堆浆糊,实在太受震撼。其一,我一直以为乌衣总堂里最没用的是廖九,出个任务也能把自己弄重伤,心也不硬,武功也不好,没想到其实最没用的是我,这真是苍天大地,逆转得太让我神伤;二是,我那个双眼被二娘蒙蔽的爹竟然会有想到我的时候?他想到我了,却又为什么不使人将我接回家去?
风祁墨也没有打搅我想事,倒是一个小丫头悄悄地过来行了礼,向他道:“少主,庄主请您过去一趟。”
风祁墨便和我说:“大哥找我有事,你先****荷轩,晚些时候我再去看你。”我木然点点头,他又对小丫头吩咐:“带秦姑娘去问荷轩,我这就去找大哥。”
小丫头应了声“是”,风祁墨就先走了,我这边由小丫头引着往问荷轩走,心里头总觉得有什么事忘记了,却始终想不起来。
一路这么猫抓心似得想到底是什么要紧事忘记了,到了问荷轩才“哎呀”一声,终于想到:风祁墨说向我家提亲很棘手,这却是为什么?
所幸我如今住在雾云山庄,早晚得闲问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打定主意,便要了水来洗澡。问荷轩仆从也不少,主管事的是个叫卷云的小丫鬟,看着憨憨的模样,却也晓得为我备一件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我只有小时在家由丫头伺候着穿过这样麻烦的衣服,一时竟有些忙乱,卷云看出来了,认真道:“秦小姐,让奴婢服侍您穿衣吧。”
我微微赧然,点点头,由得她伺候我。然而到底许久没被人这样妥帖照顾过,很有几分不自然,便没话找话道:“你们家的两位公子,也都是丫鬟这样每天服侍着吗?
“回秦小姐的话,两位公子都是自己动手的,因老庄主曾教导两位公子这样的事情要亲力亲为。其实雾云山庄的婢仆并不多,只是庄子太大,需要打理。因此人看起来也多了。”她说这话,已经帮我穿好了衣衫,又拿了一条绵巾道,“秦小姐请坐,奴婢为您绞干头发。”
我知道这是她本分之内的事情,便坐下来让她绞头发,问她:“你对雾云山庄很熟悉?来这里几年啦?”
卷云憨然道:“奴婢才来山庄三年,并不算长,奴婢知道的东西这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她傻乎乎地笑:“因为奴婢不会办事,也打探不好消息,才被分到问荷轩来照顾来往的客人。”
我一听也是乐了,这个卷云看来也是瞿映月有心安排的,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来往的客人也什么都打听不到,何况卷云看起来确实是憨直,打听不到也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我便和她笑:“你被安排到问荷轩伺候人,却没有心里不甘,是个好的。”
卷云拿了小梳给我挽头发,说:“奴婢本来也不是出去办事的料,照顾人可顺手多了,问荷轩也不常来什么人,奴婢在轩里修剪花草,给其他小婢女梳漂亮的发髻,自得其乐得很,奴婢喜欢。三小姐说奴婢这样的性子是福气呢。”她说到三小姐,“哎呀”了一声,说,“奴婢又犯傻了,把正经事忘记了。秦小姐,您这身儿衣裳原是少主从三小姐那里拿与你穿的,他说不太合身,但已经差人去裁衣铺子为您专门做了,让您先凑合着穿这一身,是雾城最好的裁衣铺子,不多时就会给您送来。”
我腹诽了一下雾云山庄的阔气,面上倒不显,微微笑着:“既如此,谢谢你们家少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