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魅兰一个人晃晃悠悠穿过小巷,月色依稀,凉风拂面,人家的灯火已渐阑珊。“南轩,我……再给你满上……”她咕哝着,脚下趔趄,一头撞在了树干上。她揉揉额头,抱住树:“讨厌,你干嘛推我,我们……再喝……”
树当然不回应她,魅兰生气地又捶又打:“我就知道,他去找……新娘子了,没人……理我。”突然,酒意窜上,她一阵恶心,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呕了一阵,她浑身无力,望了望,好像百花坊就在前面,想挣扎起来走,却力有不殆。从未有过的孤寂凄凉爬上心头,她坐在路旁的石阶,蜷缩着两条腿,埋下脑袋,先是嘤嘤低泣,继而放声大哭。
哭声引来一个人,那人绕到她前面,似乎有些不确定,便蹲下来仔细打量她。魅兰感觉到脚步声一抬头,那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魅儿,真的是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好滑稽,去唱戏了吗?”
看到熟悉的镔铁面具,魅兰恍惚了一下:“是你……”他忍俊不禁的笑容却刺激得她哭腔转为歇斯底里,“笑什么笑?广寒仙子出嫁,我给她当喜娘,很有趣吗?很有趣吗?”
赤焰怔了怔,伸手摸了摸她哭花的脸蛋:“她出嫁,你……伤心什么?”
“我哪点比不上她?为什么她能风风光光地结婚,我就没人要,只有当喜娘的命!”魅兰数落着,抽抽搭搭抹着一脸醉红。
“原来就为这个呀!啧啧,真是蠢女人,还把自己喝醉了。”赤焰摇摇头,审视了她一会儿,轻叹道,“我还以为你与众不同很洒脱的呢。”手指勾起她下颚,嘴角露出戏谑的笑容,“我算明白了,看到别人穿嫁衣,你就眼馋……”
“你……走开,谁眼馋她!不许嘲笑我!”魅兰恼怒地挥手推开他,皱着眉从地上爬起来,刚走了一步,差点歪倒,被赤焰从后揽住,拦腰横抱起来。“好啦好啦,小醉鬼,别闹了。不就结个婚嘛,多大的事儿,容易得很!”
“得了,谁……会娶我?”魅兰在怀里咕哝着,手臂无意识搭上他的肩膀。
“我啊!”赤焰呵呵直笑。
“你?”魅兰陡地睁大眼睛,酒后的思维不太灵敏,所以她竟然用了好一会儿才想出问题,傻笑着指着他,“别逗我了,你是天帝封的……大官,你敢违背天规……娶老婆?”
她红嘟嘟的唇儿将酒气喷洒到他脸上,水汪汪的眼睛别样地动人,赤焰不由得腹中一热:“小妖精,你懂不懂?我就是天规,天规就是我,我想怎样就怎样,天帝能奈我何?”
她的大眼儿眯了眯,镔铁面具遮住了这个男人大半张脸,却留给她硬朗的轮廓,魅兰翘起大拇指,嘴里含糊不清:“你厉……害!我……喜欢……”
“喜欢就跟我走!”赤焰双臂收紧,脚下腾跃而起。猛觉得耳畔风声,魅兰嘤咛:“喂……百花坊在……那边……”
“百花坊么……我们不去……”赤焰低头堵住她的唇。
岷江水底,龙女们像拧了发条一样忙碌起来。昏昏沉沉的魅兰被剥掉了喜娘的夸张服饰,束腰的束腰,梳头的梳头,戴首饰的戴首饰,赤焰坐在椅子里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脱胎换骨的美人儿。然后,他挥挥手,众多的龙女立刻像召之即来时那样迅速地又转眼消失。
赤焰把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魅兰推到镜子前面,傲然道:“自己看看,我龙族的嫁衣,比凡间如何?”
铜镜映出焕然一新的女子:大红的绉纱如火燃烧,镶嵌着珍珠如星辰闪亮,令满室熠熠生辉,高高的云髻缀着玳瑁珊瑚,华丽夺目,收腰贴身的裁剪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段衬托得益发明艳耀眼。魅兰不可置信地呆望着镜子:“是……是我吗?”
哈哈哈哈,赤焰大笑,对镜拢拢她的鬓发:“告诉我,比得上广寒么?”
“比得上,比得上!”魅兰眼睛里焕发出光彩,啊,多么美丽的新嫁娘!
“魅儿,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用不着嫉妒别人。”他低声道,大手缓缓移到她心口。雪肤散发出她特有的花香味,混合着酒香,惹人沉醉。赤焰深深呼吸,手下也开始重重地揉抚。“唔……”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镜子,挡住了她欣赏自己的视线,令魅兰有些着急,”你……别……”
“魅儿,”他索性把她的身体转过来面对自己,低哑的嗓音听起来很像诱哄,“春夜一刻值千金,想想广寒在做什么呢?你可不能输给她……”不知怎得,他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心里竟莫名地抽搐了一下,有点疼。寒玉,那双清澈的眼睛浮现脑海,会害羞看起来清清淡淡的小女人已经是人妻了,她也会对男人柔顺承欢么……
“哼,你……说什么?我绝对不会输给她的!”魅兰娇嗔,带着醉意的身体脱力地靠到他身上,轻轻的撞击阻止了他继续进行的想象。赤焰低吼一声,抱紧她几个转身便一起倒在床上,扔掉面具,他热吻着她:“我的魅儿最热情最可爱,谁也比不上,来,我们一起过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嗯……被他的热情鼓舞,没有面具的俊容与她紧紧熨帖,男人身体的热度足以融化了嫁衣。魅兰觉得自己堕入了梦境,四肢百骸都在他狂肆地冲击下走向疯狂……
酣甜一觉赶走了宿醉,潜意识里的心事让李南轩还是在残存的睡意里掀了掀眼皮。纱帐里有烛光,哦,天还没亮么?他迷迷糊糊地想。
胳膊一动,触到了绵软的被子,嗯,只记得困死了,谁帮我盖的被子……忽然,一个激灵,他眼睛睁大了:大红色的锦被绣着百合花,不是记忆里自己习惯的被褥。天哪糟了!他想起来了,不是平时,不是,今天是他的新婚之夜!
惊得弹跳起来,他一扭头,但见高烧的红烛已经燃去了大半,更深夜籁,沙漏提示时间已过了三更。屋里静悄悄,唯有桌子旁边趴着一个人,红色的新娘服还没脱,沉甸甸的珠冠仍戴在头上。玉儿!他心里惊叫一声,愣怔在床上。
摸到手臂,清爽舒适。淡淡的,他闻到一股属于她的清香留在他身体上,是玉儿吗?一定是她,用自己的手帕替他擦洗过,还替他盖上被子。心里一阵暖意,又一阵惭愧,李南轩,你太不应该了,你不该放纵自己的情绪冷落了新娘,玉儿本来就难过,现在肯定更难过了……
他懊恼地骂着自己,急忙推被下床朝她走去。寒玉坐在椅子里,时间长了终究熬不住困,头歪倒在桌沿沉沉睡去。黛眉微蹙,似笼着些许忧愁,樱唇轻轻嘟起,好像在诉说委屈,几缕长长的鬓发从珠冠里跑了出来,垂到脸颊和粉颈上。
南轩望着她的睡颜,不由得充满爱怜。心中更加后悔,是自己太急躁了,应该有足够的耐心慢慢赢得她的芳心。
他轻轻替她摘下沉重的珠冠,又将她束发的簪子拔下,让一头长发悉数自由地披散下来,再轻手轻脚地一点点解开嫁衣错综复杂的盘扣腰带,最后,他才扶起她的身子,将她从椅子里抱起来。
他试图不吵醒她,可是身体一轻,她还是警醒了,“南轩……”美眸微睁,发现自己竟在他怀里,俏脸刹那飞上红晕。
“对不起玉儿,我喝多了……你生气了吧?”见她醒来,他难为情地咬咬嘴唇。
寒玉却关心地看着他,小声道:“你没有不舒服吗?没关系的,来的客人多,你都要应酬嘛。”
他动容地一下抱紧了她,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间,深深呼吸着她发间的馨香,久久未语。寒玉感知不到他此刻的情绪,只感觉到他坚实的胸膛紧贴自己,不由心跳加速,勾住他的肩头,温顺地与他相拥。她真的没有生他的气啊。
“夜深了,床上去睡吧。”他柔声道,抱起她向床帏走去,一边帮她脱去红裳。
她今天从里到外都是为当新娘特别装扮的,贴身穿着描金线绣鸳鸯戏水大红肚兜儿,衬得她凝脂般的肌肤格外娇美,随着呼吸起伏,那两只小鸳鸯就好像活了一般。红绫裤短短的恰恰包裹着玲珑的腰线和雪臀,一双修长白腻的玉腿纤毫毕现。这样暴露在爱人面前,寒玉羞得下意识蜷缩身体,却躲了这里藏不住那里,一张粉脸愈加红透。
她的娇态与美丽令他眸光沉暗,托起她轻轻放在枕上,拉过被子。刚刚接触到柔棉,寒玉就迅速掖起被角,把自己裹了个严实。看到她小动物般保护性反射的小动作,南轩不由想笑。他坐在床沿,眼睛盯着她独占的被子,轻轻咳嗽两声。
寒玉终于意识到自己有点问题,扭捏了一会儿,松开被角,身体往床里面缩了缩,让出半床被子,却不敢看他,也不敢做声,鼻尖以下都藏在被子里。
“表扬!玉儿知道疼人。”他一挑眉毛,忍住笑,吹熄了烛火,大咧咧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黑暗,黑暗仿佛是某种含蓄的提示。寒玉的脸像被火烧着一样,手指紧张地抓成拳头,老天,她从来没有和男人在一个被子里睡觉,更何况,自己只穿内衣。
床笫间因为他的加入,顿时充满了她无法回避的男性气息,她不由身体紧绷,呼吸急迫,弓成了虾米后背贴到床棱。真没用,她恨死了自己,刚才还想着他会怎样怎样,事到临头却那么紧张!
她已经要透不过气了,偏偏这时他从被底握住她的手,摸到一把冷汗。“怎么了,还在不高兴?”他侧过头,气息吹拂到她脸上。
“没……没有……”
他放开她的手,却摸到她的腰,揽住,一把将她从床棱边拖了回来,“没有,躲那么远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