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情形闹哄哄乱成一团,眼见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两个当事人却一个稳坐高台一动不动,一个依旧站在一旁骂个不停。
约莫过了一刻钟功夫,东关差役毕竟人少,眼见着就渐渐有了不支的迹象。
这下,倒把姚班头急的团团转。
这要是在自家衙门口打输了,他气不顺是小,这脸面可就丢大发了。
都说东关一堆芝麻绿豆,这要是连一个商人府上的家丁都低挡不住,他姚班头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东关地界上行走公干?
姚班头见势头不对,当即转回了衙门里,就要回头去叫人手来伸援。
却不想他到了韩济舟面前,将事情禀报了。韩济舟却摆摆手道:
“稍安勿躁,你也不用出去,只将大门紧闭。顶住那帮混账不要闯进来就好。
姚班头懵了,怎么说的?韩大人今儿居然转了性子,要当起缩头乌龟来了?这不是他的风格嘛!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上司命令却不得不执行。只是他担心手下兄弟安危,这头领命去了,脚下却有些迟疑。
便在这时,那张顺乔摇着扇子站在门口冷笑着道:
“什么狗屁衙门,不过些个蝇头绿豆官儿,也凭的拿架子,我呸!来呀,给我冲进去抢人。”
顿时,两侧就涌出来十来个家丁,闷着头就要往里冲。
姚班头一见这般情形,顿时惊骇的跳起来三丈高,一头冲到大门边,呼啦一下就把大门甩上。一时又招呼着几个门房拿了粗壮的门栓扣上。
只听此时门外便咚咚咚的拍门声便响个不息,叫骂声,怒喊声,嚎叫声,不绝于耳,喧嚣冲天。
张顺乔便隔着门叫骂道: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东关衙门,一院子芝麻绿豆。有本事抓人,却没本事与我当面,到当起了缩头乌龟。快快将我家宋朝奉礼送出门。要不然叫你们一衙上下,吃不了兜着走。”
姚班头正要骂回去,却不想被一只手伸出给拦住了。
他转头正要发火,这正气头上呢,谁这么没眼力介。转头一瞧,却是自家上司韩济舟。
“任他去骂,不用管。他张家今儿闹的越凶,回头跌的越厉害。咱们只管稳坐钓鱼台,看他们跳脚便是。”
姚班头这下糊涂了,他这上司今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阴谋?
正要开口相问,那头就见到一个小厮匆匆从后院跑了过来,一头奔到韩济舟跟前,拱手道:
“大人,开闸了。”
韩济舟听到这话,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痛快,痛快。老子活活受了一个月的怨气,今儿可是十足十的开解了。痛快!”
姚班头却急了,一把按住欢喜的就要跳起来的韩济舟道:
“大人又什么大喜事了?哎呀我可顾不上什么喜事了,咱们东关兄弟们都还在外头呢。大人快想想办法吧。”
韩济舟便一拍姚班头肩膀道:
“开门!”
姚班头又是一愣。刚才叫着关门,这会儿又让开门。这是要弄啥呢?
正要去拿门栓,却不想院墙外头先扔进一顶墨绿色大帽。
韩济舟和姚班头定睛一看,顿时心里发冷。
这是陆夫子陆俊峰的大帽!
难怪今日上堂的时候,几次传话叫陆夫子快来,却始终不得见他人影。
看这情形,莫不是被人捉了去?
“嘎嘎嘎嘎!姓韩的,你当你这破衙门是铜墙铁壁?快给老子滚出来,一人换一人。要不然,哼哼!这姓陆的今日没了命,可是你造的孽!”
这头姚班头就是要急着开了门冲出去,韩济舟却大叫一声:
“别忙开门!”
一头他便叫随从拿了一架梯子过来,又叫来报信的小厮爬上墙头张望。
那小厮张望了片刻,跐溜一声滑了下来。
“可见到陆夫子在外?”
韩济舟急切的一把抓住小厮便问。
“未曾见着。”
韩济舟因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叹口气:
“陆夫子这是被绑架了啊。”
却在此时,大门又咚咚咚几声:
“东关韩署丞听令,江都县衙今有民人出告,说你衙胡乱绑人,屈打成招。今有出告人张宅大官人,又有见证人-你东关主簿陆俊峰。快快打开门来,与我去江都衙门辩解。”
一时众人便愣住了,韩济舟和姚班头对视一眼,更是心中震怒。
“再上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形。”
那小厮听了命令,只得又瘪瘪嘴爬上了院墙。
往外一瞧,只见东关衙门前一整条街上,密密麻麻突然挤满了人。却不知又是打哪里来的老大一堆兵丁。
这帮兵丁眼瞅着怕不下有几百人之多。一边将东关差役们都绑了按倒在地,一边拿着水火棍拦压着两旁民人。
小厮那头在墙上张望,韩济舟便在下面催促道:
“可看清楚了是哪里人来?”
那小厮便道:
“大人,可是奇怪呢,江都县衙的差役我见过啊。可眼前这帮兵丁我却眼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哦对了,倒是在人堆里看到了盐运司的时丁头。”
“时丁头?时六斤?!”
这下姚班头都惊讶了。
“这混账到底靠不住,这是反水了呀!”
却不想韩济舟跳了起来:
“奶奶个熊地,张家这是用了盐运司的盐丁来吓唬老子呢!一不做二不休,蒋立仁那个混帐既然不仁,那就别怪老子不义!你他娘的敢拿江都县的名头来吓唬老子,老子今日打的便是你江都县!”
一把扯了腰刀,大吼一声:
“来呀,把小程子给我带过来。”
那头姚班头还以为自家上司这是要开了门去火拼呢,却不想开口的话居然是叫程恪,顿时一个踉跄差点扑倒。
只是这下他又糊涂了,都到这份上了,叫程恪有何用?
姚班头今儿这脑子越发不够使了。
一头叫了随从去将大堂中程恪领来。
只见程恪还踉踉跄跄浑身抖动呢。
“小程子,别逗了。你韩叔我跟你说正事儿。”
程恪立时换了模样,神气活现的站住了。腰也不勾了,腿也不抖了。却是笑嘻嘻朝着韩济舟道:
“韩大人,这可是韩硕教我的法子呢。咋样,今日没给你掉链子吧。”
韩济舟便老脸一红。
这扮相,可不是他那好儿子韩硕给程恪整的?
平日里韩硕在家犯了错,可不就是眼前这一副伤痛欲绝的褴褛模样?
只是韩济舟还未开口,却是先叹了一声。
“小恪啊,出事啦。你的好老师,咱们陆夫子,被那帮混账给抓啦。”
程恪顿时一惊。
他和陆俊峰从东升铺子上回来,那边就要张罗着开堂。却不想陆俊峰不知想起什么事情来,嘱咐了程恪几句,自己先急冲冲转身出了门。
程恪不知是何事,想来应该是弥补漏洞不留把柄的事项,因则还感激不尽。
却不想自家老师居然就被抓了去。
大意了啊!
韩济舟却在这时又叹一口气。
“小程子,今儿这番事情,你是头功,发动的巧。我与你师傅本还想替你周全,眼瞅着事情就要办妥。却不想节外生枝,到底没抢得过时间,被那帮混账截了胡。小恪啊,今日事儿不得善了啦。”
程恪知道韩济舟话里有话,自己倒也是干脆。只见他双手抱拳,朝着韩济舟道:
“但凭韩父母差遣,小民义不容辞!”
韩济舟一拍大腿道:
“好!”
只见他便团团转了两步,凑到程恪耳边就嘀咕了几句。一时将程恪说的眼珠子瞪的滚圆。
“大人,还要激起民变吗?”
韩济舟因笑着道:
“怎地,你怕了?”
程恪也是豪爽,接道:
“怕个球,我只是担心事情真闹的不可收拾,于大人你不妥。”
韩济舟哈哈大笑,一把拍住了程恪肩膀:
“你都不怕,我一粗人怕个甚来。不过却是苦了小恪你了,终究躲不过那一道坎。”
程恪却凌然道:
“老师既然已经被那帮混蛋抓了去,估计免不了吃苦头。跟老师比起来,我这算什么。学生只为替我东关民人讨一个公道,早已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大人无需多言,这当头炮,我去轰了。”
“好,好,好!”
韩济舟感叹莫名,心里对程恪的赞许又高了许多。
“你只管去,闹出劲头来,有我们老头子们给你做主撑腰。你放心,这番事了,我必不亏你,怎么说也得给你偌大一个好处。”
程恪摇手连连谦让,一时也不多言。只拱手抱拳朝着韩济舟和姚班头道:
“我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