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澜裹着外套,贴着墙边悄无声息地潜逃了。
宁予弯腰抱起安安:“嗯,我不该乱跑,我们回去吧。”
虽然失去了一个粉红色的上午,但正直如宁予,还是要工作的,他耽搁这两天,下层的发电机和电路都出了点小故障,亟需修理。
下层发电所里,宁予精力并不充沛的握着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复原着发电机后盖。
甘澜从外面蹦跶过来:“我帮你啊?”
宁予懒懒散散:“嗯,看到这个电源了吗,这个孔是正极,这个孔是负极,把手指插进去感受下?”
听闻此言,甘澜当真挽袖子把手伸了过来,作势想插电门,却发觉宁予心不在焉,毫不担心她的安危,于是她又往电源凑了两厘米,结果宁予还是头不抬眼不睁。甘澜心里惊奇,就当真用一根手指摸了摸电源。
宁予看看她:“当然没有电。”
甘澜挨着他坐下:“那你修好了吗?”
宁予竖起扳子想了想:“修不好你今晚就只能抱着我取暖了——这么说我还是不修了吧。”
甘澜抱怨:“有暖气也没挡住你抱着我取暖啊!”
宁予看着她鼓起脸颊的样子,不禁微笑,便将沾着机油的手指在她脸颊上一抹。甘澜一惊,用手背蹭掉机油,心里忿忿,便向桶里抓了一把机油也想往他脸上抹,可宁予早有防备,蹭地跳起来躲过了她的毒手。
宁予一边跑一边训斥:“你别毛毛躁躁的,抹到眼睛里可是要瞎的。”
“瞎了我给你配条导盲犬犬,今天非抹你一脸不可。”
两人追追闹闹间,宁予已经将机油和扳子等零零碎碎都归置起来了。单陪她绕着发电机打转。
“这时候导盲犬可不好找,外面的狗能上天能入地,怎么想都不合适,要不然你亲自来?”宁予猛然回头,一砸抓住她脏兮兮的手:“我失明以后,你要负责每天给我穿衣服,喂我吃饭,给我讲故事,陪我聊天,还有洗澡——把你摸过的地方都洗干净,这么一想还真划算,来,你就抹吧!”
宁予说着假做要把她的手往脸上按,这一回换做甘澜努力想撤回自己的手了:“救命啊!我要退货!我的宁予明明斯文体贴,不是你这一款的!售后?售后电话呢!”
宁予忍不住笑,扯过毛巾把她的爪子仔细擦干净:“一旦售出,概不退货。上楼洗手去。”
恢复两日,两个人重整旗鼓,再次调整路线前往市郊实验室。
这一回他们选择了一条更稳妥的路线,还绕路从早先查探过的诊所里搜出了罐氧气备在车上。可是抵达研究所宁予就失望了,这里的级别很低,根本没有气密系统,也绝不适合作为他们未来的碉堡。不过两个人一路上顺便探寻过所有可以利用的商店与建筑,还从集装箱广场带走了物品清单,极大地丰富了他们的资源库,绝不枉费这一趟辛苦。
实验室里,被宁予严正警告过的甘澜悻悻地将手插进衣兜里,跟在他身后往外走。他们正要从生物实验室离开的时候,甘澜却意外地看见了这里有一台无线电,而且实验室有独立的备用电源支持恒温柜等设备,现在都还有电,此时无线电指示灯闪烁,竟然也还能使用。
“宁予,有信号!”
“去看看。”宁予皱了下眉,点头示意她可以去打开。
甘澜倒吸一口冷气,戳戳电台:“这个可以碰吗?碰完不会浑身溃烂特别丑的死掉?或者长一肚子寄生虫切开看跟鱼籽一样吗?再或者突然发疯跑出去咬人造成连环感染?”这都是刚才宁予用来吓她的话。
被宁予深沉的眼神扫了一眼,甘澜一面启动设备一面抱怨:“明明是你先吓我的。”
电波里只有一条循环往复的语音,通过卫星中转,直通全球所有生物研究所。但是这里的设备出了些问题,语音断断续续的:“这里是绵城……确认存活……对现今灾难进行研究……谢谢……”
汉语部分只剩下这几个字,而后是另外九种语言的重复播报。
宁予认真听了几遍,从里面提取出信息转述给甘澜说:“这条信息是半个月前发出的,意思大概是:绵城那里还有科研人员存活,他们正在研究目前的情况,而且取得了一些成果,他们希望和有研究能力的幸存者分享成果。但关键部分的信息只有德语那条里是完整的,看因为有太多的专业名词,我也听不懂,但我感觉他们的意思是,目前的植物和动物都进化了,仿佛提到了一种叫‘复合体’的东西。”
甘澜侧着耳朵,连英语那一条都听得不甚清晰,她叹气:“幸亏雅思听力不是这个东西,要不然我肯定当场撕了试卷吃掉,出题人还是太善良了。”
“这条信息发出于半个月前,那时候我父亲应该已经到绵城了吧?”
“你是说这条信息是——宁长官发出来的?”甘澜斟酌了一下称呼,到底没有说出老头两个字。
宁予眼神微亮,能看出他其实很激动:“广播措辞很有他的风格,非常有可能是他。再有,你这几天是看多了魔幻抗日剧吗,听你叫我家老爷子的称呼,好像他投了敌似得。”
于是宁予录下语音,甘澜则启动设备向对方报告了方位和自己的身份,如果对面真的是宁建勋,听到宁予的声音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可惜对面似乎没有人在电台前值岗,而两人氧气又有限,不敢在这里耽搁,于是开启循环广播系统就离开了。
沿路上建筑倾颓,尸横遍野,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风景。甘澜其实没有好利索,带着呼吸器走这么久早累了,便眯着眼睛坐在电力车后面等着到站,没想到在临近购物中心一条街的地方,宁予忽然刹车了,她心下一跳,当即抽出枪来。
“出什么事了?”
宁予被她兔子似得胆子逗笑了:“你紧张什么?没事。”
“那你停下干嘛?吓死我了,再来几次心脏都给你吓裂了!”
“我看到前面那个地方用来做制氧所不错。”
宁予所指的是一座集装箱咖啡馆。
咖啡馆还在装修阶段,没有开门窗,只是用水泥和电焊将集装箱固定住了。咖啡馆一共有三层,下面是两个并排的集装箱,上面是两个相叠的集装箱,一共四个箱子。集装箱本来就是铁质,不需要另外做生物加固,而且密闭性很好,把排气孔一封再用玻璃胶填合,基本就是一个大铁罐子,正符合他们的需求。下面的集装箱用来储存水和电极,氧气生产出来直通向上方的生活区,还可以储存在旁边的箱体里做备用,真是非常理想的生活场所。
甘澜却不同意:“不是我说,蚂蚁搬家都没有我们勤快,再折腾几回我都怀疑自己生活在非洲大草原上了——每周的星期一到了,甘澜又开始了例行的搬家——我们就不能在购物中心好好住着吗?如果搬到4级生物实验室那我同意,这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安全系数绝对高。但这个集装箱,值吗?再说这些天收集的物资都在里面,要是现在搬家,里面的东西肯定还要扔一大半。”
“购物中心那个地方是很好,但它是螺旋结构,隔断非常少,密闭性很不好。你想以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准,生成的氧气量本就少,如果弥漫在一个很大空间里,那个稀薄程度绝对不能支持我们呼吸。所以我们理想的空间应该是一个小小的,密闭性非常的好的地方。”
“那就搬水泥,搬铁丝网,我们在里面砌一个房间出来!”
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而且他们的确在购物中心投入了太多精力,不是轻易可以复制到别的地方的。
不过宁予心底依旧有些忧虑,他们在两个月内经历了两次地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的板块进入活跃期了,假如这里的板块进入活跃期,那么地震就将成为常态,区区一动抗八级地震的高层,肯定挨不过再来两次地震,何况那栋楼已经出现了裂缝,随时地都有危险,他还是希望能带着大家住在更低更保险的建筑里。
30米以上,是巍巍高楼和自由的呼吸,一招倾覆,楼毁人亡。
30米以下,是相对安全的住宅,可制氧设备一旦出现故障,瞬息生死。
这场局以命做赌,实在输不起。
人类曾考究水的质量,用高昂的付出净化水源,也曾在乎空气质量,大力整治过空气污染。但是水脏了有净水器,几十亿人还是这样喝着,空气脏了有口罩,几十亿人还是一样呼吸,甚至在缺水如撒哈拉或者空气稀薄如青藏高原,人类依旧坚强的存活着。
谁都没有想到,当人类为了这些可见的自然资源千辛万苦时,人类最习以为常的,最不当回事的氧气,一夜间就让所有人认识到它比什么都宝贵。
氧气没有了,人类文明连一分钟都撑不下去。
甚至它下降1%,都将有无数人付出生命。
自然以最高傲的姿态俯瞰这人世。
它说,你们以为的天赋人权,只是我无心的施舍。
现在,我不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