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宁予缓过劲就站了起来，用水壶给两个袋子充了气，然后关掉了蓄电池。
他蹲在甘澜身前拍了拍她的脸：“醒醒，我去外面找点能用的东西，你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开门。”
甘澜毕竟窒息了太久，脑子转不过个来，只迷迷糊糊听见几个字，便乖乖地点头：“嗯，给你开门。”
宁予无可奈何地按住她的双肩，强迫她看着自己的口型，一字一字强调：“我是说你千万不要开门。”
甘澜用力点点头：“开哪个门？”
宁予抿着唇想了想，拧着手把她按坐在车内一角，让她面对车壁作双手抱头状：“你就这样，不许动，然后数数，数到一百我就回来了。”
甘澜歪靠在车壁上，乖巧可爱地掐起手指数数：“2，３，６，５，６，１——”
宁予俯视着她的头顶，有些忧虑，她现在是昏厥副作用，还是缺氧伤及大脑了？要是以后一直这样，那他的生活真就太多乐趣了。
没有太多时间可供消耗，宁予连忙握着两个简易呼吸袋冲进了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紧急抢了一捧保鲜膜。他返回来用保鲜膜将车体层层裹住，防止新生成的氧气外泄，然后钻回车里，听见甘澜才数到了41，便放下心来用胶带把门窗自里面封死。
车体四个轮子衔接处有缝隙通向外面，使车内外气压一致，不至于发生高压爆燃。
再看刚才紧急救命的电水壶，塑料底座已经在400余度的高温下融化了，幸而发热丝依旧坚挺，不过在这样的高温下，估计也很难再支撑上几分钟，壶里面的无水高氯酸锂依旧因高温而保持着液体的状态，但由于低于分解温度，便不再制造氧气了。
高氯酸锂是锂电池的原材料，他这一袋就是在桂城电池厂的仓储区找到的，这种化学物质同时也是火箭燃料，也还是非常理想的氧气源，太空站将高氯酸锂作为备用氧气来源，所用的方法是点燃，宁予还很保守，只用传统方法加热了。
所剩那些高氯酸锂还有几十斤，足够他们两个半撒半扔的回到购物中心。
“宁予？”甘澜呆呆坐了一会，意识渐渐清醒：“我头痛。”
宁予将另一台蓄电池连接在电力车的电源上，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
“马上就回去了。”
甘澜懵懵的四下打量，意识到自己没有佩戴呼吸器，也没有到达安全高度，便很迷茫的深吸了一口气。察觉自己真的可以自由呼吸，她好奇心更强，一下就被狭仄车厢中间的水壶吸引了，联想到宁予的举动，她猜测这东西就是车厢里的氧气源。
“哇，好厉害……”甘澜鬼迷心窍地伸手想把水壶拿起来，结果烫得一声惨叫。
宁予立刻从前排绕回来，捉住她的手看了看，然后再次把她推搡按到了车厢一角。
“不许动，接着数数。”
靠着一只底座和把手全烧融的电水壶，和一只中途突然超压爆炸的蓄电池，两个人紧赶慢赶回到了购物中心。
宁予扔下满车东西，拉着甘澜一口气跑上楼，瘫坐在地上就动弹不得了。还是留下的人又下楼拎回来他们呼吸器，不过那一锅噗噗冒泡、看上去跟制毒现场一样的水壶与高氯酸锂他们到没敢动，生怕一不留神就碰炸了。
高氯酸锂制氧的副产物是氯化锂，这种物质对眼睛和粘膜有刺激作用，虽然氯化锂的熔点高达600度，在400度的液态高氯酸锂中不会挥发，但防备不住仍有部分颗粒随氧气溅射出来弥漫在空气里。
即便当时两个人没有反应，但伤害事实上已经在产生了。
抵达楼上，宁予最用后的力气交代他们准备大量清水，两个人彻底冲洗了身上附着的化学物质。可是一个小时内，他们还是出现了强烈的眩晕感，相继恶心呕吐，临近晚上甚至出现了抽搐的症状。被刺激物质腐蚀的手和面部皮肤还呈现出粉红色，更脆弱的眼睛压根就睁不开了。
余下几个人忐忐忑忑围着他们两个，尚在自说自话。
“他们两个是要死了吧？”
“这样子我见过，那个电视里播过福岛核电站哦，好像死的人都长成这个样子。”
“那可蛮吓人的，但是桂城有核电站吗？”
“他们不是去找什么实验室了吗？说不定就是研究核武器的实验室。”
宁予呼吸道灼痛的厉害，不想理他们——谁敢把原子能武器实验室设在有950万人口的特大城市近郊？提这个建议的人第一时间就被逮捕了吧？
忧心忡忡的智障们都没有放弃他们，非常令人感动，他们甚至开动脑筋在想办法：“那可怎么办？听说食盐能治辐射，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啊？”
“盐我们还有很多啊！要不给他们两个吃一些？”
宁予听到这里，感觉自己不能再装死了，否则就要被他们制作成咸肉干了。他忍着咽喉里吞碳一样的肿痛说：“我们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在他的坚持下，善良的人们终于放弃了把他们两个人腌渍起来的想法，不过接下来的三餐，宁予还是吃到了非常非常咸的食物。
因为吸入的有害物质并不多，两人隔日就能够自由行走了，但是呼吸道粘膜上几处溃疡却令他们依旧不能自由说话。
甘澜很喜欢这个状态，因为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和宁予说话。
例如现在，她就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纯白的地面，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不死在外面呢？那样的话就不必为前天对宁予的说的话负责了——不知道现在掐死宁予还来得及吗？
祸从口出啊！她二十年的形象啊！她在宁予面前其实已经很low的人设彻底坍塌进地心抠都抠不出来啦！天杀的，她竟然把趁宁予昏迷偷偷摸他这件事都说出来了，甘澜一想到当时自己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就忍不住双肩颤抖着捂起脸，油然而生出一股自杀的冲动。
没有脸再面对这个世界了。
有人忧愁，也有人欢喜。
宁予这两天的状态就很不错，一脸被氯化锂损坏了神经系统的开心模样。从早上起来他就没闲住，上上下下找遍了全楼，终于在倒数六层隐秘的夹层角落里看见看了甘澜的身影。
发觉宁予走过来，甘澜心里咯噔一下，立时在心底把那六十多种死不认账的抵赖方法演习了一遍。
宁予走过来坐在她一边，声音还有些无辜：“你躲着我干嘛？”
“没有没有，这边清净，有利于思考人生。”——开玩笑我能自己往套里钻？
“哦，是这样啊，这两天你忙于思考，我们好像都怎么见过面。”宁予眨着饱含深意的眼睛说：“如果你今天方便的话，我们能不能在友好亲切的氛围里对前天的话题再深入交流一下看法？”
甘澜拉住他的手，神情异常诚恳：“我当时大脑缺氧，反应迟钝，思维混乱，到底说了什么自己已经记不清了，不如大家就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携手共同奔向更美的明天不可以吗？”
宁予反抓着她的手越逼越近，将她压制在窗台一角：“那怎么行呢？身为当事的人我有权利了解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甘澜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给你擦脸的时候摸了下，嗯，你的脸，就这样。”
“当事人不接受这个解释——”宁予突然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俯身压下来：“——并且要求重现事发现场，你到底摸过哪里，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甘澜半躺在窗台上，就着被握住的手轻轻掐了一把他的腰：“我真的只趁着没人碰过你的脸，可能还揉过你的耳垂？——谁让你皮肤那么好！但是那地方又不止我一个人！我是变态吗怎么可能趁着你昏迷把手伸进你衣服里摸来摸去的！被他们发现我还活不活了？”
宁予才不在乎她的辩解：“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的语气有些失望啊，为了满足你压抑的好奇心，我决定做出一点牺牲——那么现在我清醒着，你就不算变态了，而且这里很安静，也不会被人发现，你想摸哪里可以随便动手，我全力配合，你觉得怎么样？”
甘澜看着宁予这张剥落了柔和伪装的脸，一颗心砰砰砰地跳出了鼓点。
她忍不住笑着吻他：“为什么你说得自己很吃亏一样？”
宁予苦恼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也摸回来？”
两个人蜜语切切之间，外面走廊上忽然出现呼喊声，原来是其他人发觉两个病号一起消失，都着急地搜寻下来。甘澜听闻这声音，立刻整理起凌乱的衣服，宁予却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悄地将夹层门掩住了。
他们拥抱着藏在门后，听外面的搜寻声匆匆移向楼下，又匆匆回到楼顶。
宁予噙住她耳尖：“我们继续。”
甘澜哼了一声，耸着肩蹭掉外套，她正要脱毛衣的时候，突然听见腿边有个脆脆的声音喊：“他们在这！”
两个人吓得抱在一起颤了下，宁予低头，看见安安的小脑袋不知何时从门缝里探了进来，可是小孩子实在太矮，他们站着根本看不见！
宁予反应神速，捡起甘澜才落地的外衣向外一抛，罩住安安的小脑袋，然后把她推出门去，再用脚尖抵住了被叮叮敲响的薄木门。
门里，两个人慌乱地整理好一身衣服，恢复体面后，宁予脱下外套披在甘澜身上，两个人这才混若无事地拉开了门。
门外，全体成员一字站好，检阅着被强制叫停的两个可怜人。
大家一见这情况就明白了，都转着眼珠假装欣赏美丽的天花板，只有安安故作老气的教训到：“你们两个还生病，怎么可以藏在这里呢？多叫人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