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小人估计,这毛头小鬼见衙门破败,最后肯定得找老爷您商量。你想他一个外乡人,人不知地不熟的,就是想找人帮忙修葺也找不着。等他无计可施的时候,我们再给他一个台阶,然后他当他的闲官,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獐头鼠目叫郑三,乃是郑则鸣的贴身师爷,此人一肚子的坏水。跟了常智光转了一大圈到了初灯后这才回来禀报。
郑则鸣,五十来岁,生得一副福相,边逗笼子里的鸟边道:“京里来消息,说这小子一点势力也没有。但听说有人正盯着这块,做什么都别把事情搞大。再给衙门的人加点工钱,让他们死心塌地跟着我们。”
“小的知道。”
“不好了老爷。”一个家丁慌忙跑进来。
“掌嘴。”郑则鸣不愠不火道。郑三立刻给了家丁一嘴巴:“老爷哪不好了?”
家丁捂嘴道:“小的错的,是县衙不好了。”
“什么不好?”
“失火了。”
“失火?”郑则鸣一惊:“去看看。”
到了县衙门口,大门已经关闭,明火已经看不着,只见了还有一些烟从文房位置冒出来。衙门外围了一大群的老百姓正在对衙门指指点点。
远处的郑则鸣问:“怎么回事?”
家丁回答:“小的刚在街上,突然听人喊走水了,回头一看,好大的烟从衙门位置飘出来。跑近后还有一些明火。小的马上就回去禀告老爷。”
“这一手真绝。”郑三道:“老爷,这小子恐怕不是善茬。”
“怎么说?”郑则鸣问。
“安国面上,人人都知是老爷您做主,他来,谁知道他是谁?这么放一把火,就是告诉大家,安国有县官了。”
郑则鸣轻轻一笑:“这就叫不是善茬?应该说小孩子急功。这呆久了谁不知道他是县官?这么快就按耐不住要摆现自己。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回府。”
第二天,郑则鸣就知道自己错了,衙门口竟然贴出了告示:文房失火,本县之内所有衙役名册被烧毁。三天之内,所有在册衙役、县尉、县丞(狱丞)到衙门重新造册。如有未到者,以擅自离职处理。
这下身为衙役的龙头县尉、县丞两人可就慌了。这要不要去造册呢?不去造册以后就没身份了。当然郑家是吃好喝好,但是你要没了那身份,人家还会给你吃好喝好吗?要说人家是知县,只要文书吏部一递,自己也就和朝廷没了干系,以后再敢穿衙门里的衣服出来,那可是冒充官差。
一干衙役围了两人问:“怎么办?怎么办?”
“我们去问郑老爷。”
郑则鸣也是头疼,没想到这小子出这么一阴招,三个儿子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和郑三商量,最后决定,去!
“参见大人。”一干衙役和县尉、县丞约好一般出现在公堂。
常智光正摆现官服,左右看看后问:“觉着帅不帅?”
一阵沉默后,一名衙役牙疼一般哼道:“帅。”
“哎呀,这小子有眼光。叫什么?”
“张大牛。”衙役老实回答。
常智光说:“常智平!”
“在!”
“给他造册,他就是……你要当县尉还是县丞?”常智光坐下来问。
常智平没等他说话拿册子念道:“县尉每月俸禄五贯,县丞每月俸禄六贯。”
哇!所有人一片惊叹,原先就一贯左右的工资,直接翻了五倍。张大牛立刻喊道:“卑职当县尉。”有自知之明,县丞是文官。
“记上!”常智光笑咪咪再问:“本官是不是特亲切?”
“是!”几乎所有人一起回答。
“这个……”常智光楞了一会,你们也太踊跃了吧?
常智平在一边提醒:“大人,只能有一名县丞。”
常智光问:“那怎么办?”
常智平:“明天再说?”
常智光一拍惊堂木道:“退堂,明天辰时再议此事。”也不甩一群衙役,自己走人。
常智平交代:“非衙门造册人员,非有事不得在衙门停留,各位自便吧。”说完他也走。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常智光到唯一干净的小屋,脱了官服道:“我还以为多少有一两个能用的人。”
“即使先前能用,这么几年过去,也早就没用了。”
常智平问:“少爷,现在怎么办?”
“等老郑家应招呗。”常智光呵呵一笑:“当然我们也不能闲着。”
第二天辰时末,没有一名衙役到来。常智光知道郑家是准备和自己干到底了,他也不着急,和常智平出去闲逛。这么几天下来,再加翻看一些典籍,常智光算是了解了安国全貌。要说明朝确实不凡,竟然有将近20%人口是县城人口,30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有三十多个。当然,这个不会有安国。
安国是个中等规模的县城,县城有人口五万,下辖八乡六十一村,农村人口20万。穆宗年代,明朝人口将近五千万。安国有二十五万人也不奇怪。每乡每镇有乡役,设户长、耆长,有里胥这样的乡兵差役。村一级一般不干涉,或者是常智光大伯这样的族长当里长,或者是一些有威望的长者担任日常鸡毛之事的裁决者。不过户长、耆长平时一般都不管事。真有事他们也处理不了。
常智光边看县志边笑道:“看来一个知县其实还挺忙的。”
“大人哪里话。”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少妇将酒菜放在桌子上道:“我看大人每天来我家酒楼喝酒,哪有忙的。”
“珍娘,一起喝一杯。”常智光招呼。这珍娘是这家王家酒楼的老板娘,她男人姓王,恩,是废话。两年前已经挂了。她就和两个伙计一个厨子支撑着这家不好也不坏的酒楼。
“珍娘可不敢喝。”珍娘笑着朝左边一看。
常智光会意,他早知道有尾巴跟着自己。不过还是道:“谢珍娘。”
“不客气,大人来一次,相当珍娘来两桌客人。珍娘谢大人还来不及呢。”珍娘招呼:“大人慢坐,我去厨房看看菜怎么还没上。”
“有劳。”常智光继续看县志:“晕,有六家赌坊,我怎么才见了五家。不得了,都是有二十年以上的历史老赌坊。”
“少爷打算……”
“胡说,你少爷像是个到处打劫的强人吗?”常智光正色道:“不要与民争利,咱要当清官,知道吗?”
‘咚、咚!’一阵击鼓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常智平一边道:“有人喊冤,少爷,要不要去看热闹。”
“看什么热闹,人多地方少去,小心贼又盯上你。”常智光道:“看这县志,前几任县官名声都还不差,十有八九是马屁精编的。”
“大人?”珍娘出厨房见常智光还在看县志忙道:“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是哦,吵死了,你这酒楼开在县衙附近也不是什么好事……”常智光突然大汗,一手拍掉常智平筷子:“靠!上班了。”原来是别人看自己热闹。
一白衣女子和一布衣年轻男子正在衙门外四处张望,附近围观群众一大群。常智光整理下头发上去问:“什么事?”
“你是?”
“知县。进去再说。”围观人真多,常智光没想到,自己几人一进去,呼啦的看热闹的把衙门门口堵上,看热闹乃是中国人的天性。
“叫升堂吗?”常智平问。
常智光回头看了眼眼神迷茫的一男一女道:“不升。”升了还得换衣服。
常智光在堂上一坐问:“何人何事击鼓?”别是放鸽子卖白菜那类小事就好。
男的左右看看,很是犹豫一会后才道:“小民赵信……”
话说这个赵信也是个读书人,但一来这家伙不认识茗霞,二来点背,从十五岁考举考到了二十四岁,仍旧没有中举。但是学业没成,不妨碍爱情。爱情的萌芽是一个几年前明媚的春天,经过也很狗血。一富家女的风筝飘到了念书的他的脚边。然后“刷、刷”来电。
但按照逻辑推理,富家女和穷书生的恋爱一般会遭遇到富家女家里的强烈反对,事实上确实也强烈反对。女的叫苏亭亭,她老子是拥有官府给予的贩盐权,在安国那还是有一定实力和影响的人物。
接下来故事更狗血,两人虽然在家庭的阻力之下,依旧你浓我浓的自由恋爱。但最后问题出来了,虽然赵信哭求、哀求、恳求但一点用处也没有。苏老爷已经相中了米庄的独子,正在找人看生辰八字。这一男一女那哭的啊……四处求救无门后,决定徇情。徇情前看见常智光这衙门开张,以死马权当活马医的来请县官给他们做主。
但一看这知县,两人心里都是凉梭梭的。年龄不大,没个手下不说,连官服也不穿。
“就这事?”常智光很失望,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大案,原来是这样的鸡毛蒜皮的人家的家务事。
“就这事。”
常智光一拍惊堂木喝道:“围观者每人交十文。”
围观全部跑光,常智光别的名声没有,但是逼小贩签借据的故事倒是传开来。大家一致认为,这知县穷疯了。
“你回去和你爹说,你肚子里有孩子。不嫁是不行了。”
赵信忙道:“不成,这样不是坏了亭亭的名节?”
“都要死了,还说名节。你们真指望下辈子还会混在一起啊。”常智光道:“不要说。收买一个郎中,然后就说你不舒服。然后郎中一来大惊:哇,有喜了。你!”常智光指赵信道:“在苏府前跪上一天表示诚意。如果这样都不成话,那就去死吧。”
“这个……”一男一女犹豫。
“死都不怕,还怕丢点人?那就只能说明你们爱情不够坚贞。一点牺牲怕什么。”常智光道:“哪家父母不疼孩子的,你爹就怕你受苦,所以才不让你们在一起。要是他看……这小子叫什么?”
“赵信。”常智平一边提醒。
“恩,看赵信确实很有诚意,女儿肚子又被搞大了,勉强就招你做个上门女婿。”
赵信忙道:“赵家三代单传!”
“哈哈!你都快去自杀灭种了,现在和我说三代单传?”常智光道:“两个人在一起就好,难道你还怕你娘子的孩子不叫你做爹?没有什么事情是两全齐美。你又要娶人家,可家里连张能睡两个人的床都没有,你凭什么?就依仗人家亭亭喜欢你?小子,亭亭长的可是漂亮,脾气又好,为了你愿意一死。而你呢?做人不是你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