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婆子看姑娘半天不说话,紧张得腿都直打哆嗦,二姑娘是秦府嫡女,太太跟前说句话,就够她喝一壶的。
云珠也盯着姑娘的脸,待姑娘发话。
“云珠,你去门口看着别让人进来。”月娥主意已定。
云珠不解,走去堂屋门口,把门掩上,自己坐在台阶上看着人。
月娥朝对面东屋里看一眼,胭脂在东梢间找衣裳,她阖上西间的隔扇门,又院子里看一眼,窗下无人,从手上褪下一只银鎏金手镯,塞在夏婆子手里,“妈妈收着,我有一事相求,若按我说的做,事成后,这另一只也是你的。”说着,把另一只也褪下,高高举起。
夏婆子看姑娘手上黄橙橙的,闪了眼,婆子惜财如命,忙应承,“姑娘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绝不会坏了姑娘的事。”
“好,我说的,你仔细记好了。”
月娥压低声,把想法说出来,夏婆子听完,拍着胸脯,“姑娘放心,保证办好,就凭老奴三寸不烂之舌,也说动她按姑娘的指着的道走。”
“这事任何人不能告诉,若说出去,你一家子都不用在府上当差了。”
夏婆子赌咒发誓,月娥点头,“好了,你这两日不用上工,跟厨房柳家的就说我另派了你差事。”
云珠坐在台阶上,等了半天,堂屋的隔扇门方开了,夏婆子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喜色,“姑娘坐石头地上凉。”
“妈妈的事完了?”云珠好奇地问。
老夏婆子赞道:“今儿老奴才知道敢情我们姑娘是一等明白人,从前是我们这些奴才眼拙,今儿老奴算是心服口服。”
说完乐颠颠地走了。
云珠不解地看着她背影,进去西间屋,看姑娘对着铜镜手执一支珠花往头上比量,心情好像不错。
忍不住开口问:“赵姑爷的事姑娘打算怎么办?”
月娥放下手上的珠钗,“腿长他身上,我能怎么办?”
云珠一愣,沮丧嘟囔,“那也不能由姑爷胡闹。”
月娥轻哧,心里话,盼着赵伯章更荒唐一点,最好把事情闹得更大一些。
胭脂手中托着几件衣裙从东梢间出来,接话茬道:“奴婢刚才恍惚听是厨房老夏婆子来了,是说姑爷把那小娼妇做了外宅。”
月娥斜睨了她一眼,耳朵真长。
“依奴婢说,姑娘就该打上门,打着问她,那来的这么大胆量,竟敢赖上姑爷,明目张胆找上门,当我们姑娘好欺负。”胭脂挑唆主子,月娥没理会她,一丘之貉,都不是好鸟。
站起身,往西梢间去,甩下一句,“我清清白白的闺阁小姐,犯不上自贬身份,跟贱人一般见识。”
这时,院子外两个小厮担着一个箱子,年岁小点的小厮埋怨,“二姑娘头脑一热,看这劳什子账本,这内宅一段路抬着也不轻。”
长几岁年纪的小厮,看左近无人,“我看姑娘不是随便说着玩的,没看秦总管脸阴得像要下雨,秦府里外任他一个捣鼓,不定这账本里藏掖什么猫腻,我二人小心着点,赶紧送到姑娘房中,你我就算交差了,别让秦总管把气撒在我们头上。”
走到院门口,小厮朝里喊:“那位姐姐在?”
胭脂跑出来,应声,“来了,来了。”
看二人抬了个木头箱子,诧异,“这是什么?”她认识这俩人,是平常跟着出门的,不禁胡乱猜疑,“是我们姑娘要的料子,做衣裳的?”
年轻小厮嬉笑着道:“姐姐,这可比做衣裳的料子重要着呢!。”
二人把箱子抬进了堂屋,放在地上,年岁大点的下人道:“这是铺子里账本,说二姑娘要看,就都抬来了。”
自二姑娘秦月娥走后,秦贵升有点紧张,猜不透这是姑娘的意思,还是太太的对他起了疑心,转念一想,太太素来倚重自己,更何况太太看不懂账目,难道当真是二姑娘想学学,或是听见什么闲言碎语,
料她也未必能看得懂,慢慢把心放下。
月娥听动静出来,年长小厮打千,“给姑娘请安,奴才俩奉秦总管之命,送来铺子里的账本和票据、单子,秦总管说铺子五年的账本都在这里,好叫姑娘放心,姑娘看仔细了,若没差池,要姑娘一句话,还秦总管一个公道。”
月娥心底冷笑,威胁,看来若查不出秦贵升破绽,秦贵升将更加有恃无恐,对能否查出漏洞,月娥心里没底,她才学了看账本,可秦贵升经商多年,老谋深算,假账不会做到人一眼便看出来,月娥有点担心,万一真查不出什么,秦贵升就不能动,那铺子多说明年就倒闭,纺织印染作坊随之关张,这对秦家是灭顶之灾。
命胭脂拿赏钱,给两个小厮,那两个小厮满心欢喜跟秦总管交差去了。
云珠瞅瞅堂屋地中央的樟木箱子,“姑娘一句玩话,秦总管当真送来了。”
“箱子原封不动放着,箱子上的封先不开启,待明儿得闲好好看。”
次日黄昏,城西的八尺胡同,这是一条小胡同,仅能过一顶小轿,两顶轿子并行,往来行人就错身不开,住户都是白丁,做工、做小本买卖营生的,极少有生人来,晚饭后,各家婆娘就都坐在门口东家长西家短八卦。
夏婆子这两日一直呆在她兄弟家里,每晚上早早便出来,像是有意无意一直盯着对面的门口看,往日那婆子准时开了后门出来,这两日那门里却没有动静,夏婆子有些心急,盘算着若还不出来,怎么想法子见到那老婆子,假作一时手头短使的,借物事应急,摇头,这个主意不好,这旁边几家都是老住户,若短了东西,也该问熟头熟脑的借来使,不该跟生人开口,自己跟那婆子勉强能搭上话,不算很熟,贸然寻她,怕引起她怀疑。
几个婆娘有的挑米里的沙粒子,有的摘菜,嘴里唠闲磕,“夏姐姐,这几****一直住娘家,你做工那户人家放了你假?”
老夏婆子连着两日都出来,几个婆娘不免动问。
老夏婆子着紧姑娘交代的事,听一个婆娘问话,一激灵,怕人怀疑,忙笑着解释道:“我兄弟媳妇这两日身子骨不大好,找我帮照管几日,跟主家请假,主子新近出门了,家中无事,管事的就准了假。”
这几个婆娘释然,一个媳妇嘴一努斜对面,“那个新来的老姐姐,可是有两天没出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一个媳妇朝左右瞅了几眼,凑近悄声道;“我大前儿天傍黑,看见她家进去一个年轻后生,长得比大姑娘还俊,像是识文断字的书生,举动鬼祟,大概就是她说的勾搭上的那男人,看样子是有家室的,不然怎么背着人。”
那几个婆娘来了兴趣,一个婆子压低声道;“一定是怕人家大娘子找来。”
“那老姐姐这几日都没见人影子,怕是出事了?”
这正说着,对面紧闭的乌漆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里面走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