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暑假一过,青空和司马飏就要回去,他们和我的父母约定,寒假的时候,他们会再来。
大家似乎都期待着另一个愉快的假期。
然而,期待也只是期待。
回到北京后,又是一个天翻地覆。
胡兰雪一开始表现的很平静,超乎寻常的平静,青空和司马飏一直认为是在美国的治疗有了效果,却不知,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个月后,青空问司马飏可不可以电话联系一下秦阿姨,他想听听遇之的声音,可是,任凭怎么拨打,电话都无法接通。
两天后,电话倒是通了。
却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说,黄飞山一家已经搬走了,电话转给卖给了他。
司马飏和青空愣住,互相看着对方,只字难言。
忽然,笑声响起,带着浓浓的嘲笑和诡异。
青空抬头,胡兰雪就站在房门口大肆笑着。
“妈.....您出差回来了.....”
可是,胡兰雪却是一副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她直愣愣地瞪着司马飏,嘴角勾起怪异的笑容。
司马飏沉默了一分钟,顿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曾经那种蚀骨的痛、刺骨的恐惧再次侵袭过来。
电话掉落在地,刺耳声音传来,司马飏慢慢站了起来,眼里的光渐渐消失,从青空的角度看来,那眼角已经含有泪水。
“爸......”
“回房去!”
父亲的巨吼让青空有些害怕,在他呆住的那一秒,父亲的吼声再次传来,并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出了房间。
他踉跄跌倒,爬起来的时候只见到父亲拽着母亲走进来房间,门,被重重关上。
吵闹声、哭声、砸东西的声音......
那一刻,青空捂住耳朵蹲坐在地,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仿佛之前一个月的宁静都是虚幻,他以为的所谓正常日子,到头来不过是易碎的泡沫,转瞬即逝。
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一般的家庭,再次死灰复燃。
不!比以往更加残酷,因为父亲终于被激怒,他的吼声如同爆弹一样响彻在整个房间,夹杂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
青空,如同身在地狱。
原来,这一个月的平静,只是母亲的潜伏期,她表面上化作了一个美好的妻子、母亲,暗地里却疯狂地调查着父亲。
她做到了,像当年一样,找到了她的眼中钉。
她谎称出差,其实是去了我的家,她辱骂、嘲笑、指责、痛哭.......
让所有的人觉得她才是唯一的受害者,而我的家人,就是罪魁祸首。
她的目的达到了。
爸爸妈妈什么都没说,一个字都没有反驳,他们知道,解释并不存在任何意义,他们也知道胡兰雪要的是什么。
所有的人,需要的是什么,我的父母很清楚。
只要胡兰雪不再逼迫吵闹,大家都能过上平静的生活,而唯一的方式就是我们一家永远不要出现在她的眼前。
更重要的是,不要让司马飏找到我们。
所以,第二天,我们一家三口忍受着旁人异样嘲讽的眼光离开了那个地方。
父亲花了钱托了关系,终于在如今的村子里安定下来。
从此,再没有人打扰。
直到我十八岁的时候,遇到了青空,一切的虐缘又开始——
青空说,司马飏直到胡兰雪去世前,都没有再提过我们一家,他害怕疯狂的胡兰雪再给我们带来伤害。
胡兰雪去世后,他派人去找过我们,前后用了半年的时间。找到后,他也什么都说、什么都没做。
更没告诉青空,他认为或许青空已经忘记了。
他想,十几年过去了,他也老了、疲乏力,真的不可以再打扰我们。
但不知道为什么,去世前,他还是告诉了青空。
他紧紧地握住青空的手,让青空弥补我们,弥补那些年给我们带来的伤害,无论是金钱、权利,他要青空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他的遗愿,他没资格,也没机会了......
可是——
青空从没忘记过我,从没忘记过他喜欢的苜蓿阿姨、飞山叔叔,他也没忘记那个生疏的和尚爷爷。
但他太过早熟,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父亲的痛,是母亲疯狂的爆炸点,所以他将这些埋葬在心底,麻痹自己,假装从未经历过。
但是父亲临终前的话,重重撞击着他的心。
司马飏的葬礼过后,他决定去看看我们一家。
到了县城的青空,竟然不由地害怕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他是商场上无人敢惹的狠绝之人,除了李瑞和齐中天,更没人敢接近他。
可是他在害怕什么?
他的回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那个小小的院子,那个小小的婴孩,那些真实的笑声和温柔的声音。
他害怕......
自己会像父亲那样莽撞地毁了他们的幸福,他害怕叔叔阿姨会恨他们司马家的人,他更害怕那个长大了的小女孩会害怕他、恨他......
他止步了,望着远处的村庄,他却无法迈出脚步。
鬼使神差。
他转身朝山上跑了去——
于是,命运似乎不停地复制。
他像当年一样遇见了一座庙,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那个老和尚就是他逃离城市和家庭的爷爷。
他笑了,笑得有种无可奈何而又理所当然。
安爷爷也只是一愣,转而笑着说:“来了?晚了十八年。”
青空低头,转身看着山下,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下山,直到月亮东升。
那天夜里,安爷爷告诉青空,当年我们一家搬走后,他也跟着来了,虽不知道安爷爷用的什么方式,但他的确成功地在山上定居了。
或许这就是命。
我第一次跟着爸爸妈妈上山祈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个破旧的寺庙,喜欢那个笑眯眯的老头。
也正是因为这份天注定的喜欢,我才总爱往山上跑,才会遇见青空,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那次青空在山上呆了三天。
听安爷爷讲了三天的故事,关于这个宁静的县城,关于我的爸爸妈妈,关于我。
青空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笑着说:“真的吗?那个小小的孩子,只会哇哇哭的孩子,真的长大了啊......好想见见她,我记得她的名字,我起的,遇之、遇之、遇之......”
但他的笑容被安爷爷打断。
安爷爷明确地告诉他,不要打扰我的家庭,更不可以将我牵扯进来。给了他三天温暖的安爷爷,此那时候起,开始对青空冷淡。
安爷爷深信,司马家的人都冷酷无情,只会伤害无辜的人,因为他自己当年也是因为感情问题选择逃离,留下支离破碎的家庭,而司马飏也是如此。
他以为多年前那个倔犟成熟的小青空,会变成不一样的大人。
但看到青空极度想要走进我的生活中,安爷爷开始惶恐起来,他担心司马家这近乎于为“诅咒”的痛苦历史会重演。
他劝诫甚至于是训斥青空,绝不可以让我的家人知道他的存在,绝不可以让我们回忆起当年的痛苦,这是青空应担的责任。
青空不再笑了,他僵直着身体,不解地看着安爷爷,内心复杂纠结,这几天平静的心情霎时被打乱,慌乱再次爬满心头。
他迷茫了,所以他没有答应安爷爷。
安爷爷生气,狠狠骂他,让他第二天就滚蛋。
安爷爷脾气怪异,青空大致是遗传了吧,他不跟安爷爷吵也不辩解,第二天跟安爷爷打声招呼就走了。
可是......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下山的时候,碰上上山的我。
命运在此刻碰撞,我走进了我的心里,即使我从不认识他。
我,同样撞进了他的心里,胸口那个跳跃的玉印入他的双目,让他颤抖,和妈妈近乎于一样的容貌让他大脑轰鸣。
他低着头捡起我的伞,紧张到不敢抬头,低声说:“对不起。”
然后朝山下跑去,丝毫不敢做停留。
但也是从那时起,他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即使安爷爷说的很有道理,但青空,他不信命运,他从小就告诉自己,就是死,也绝不会变成父亲那样的人。
绝不会做一个伤害自己所爱的人。
他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了我们学校的领导,秘密资助学校,条件就是加大对“安乐大学”的宣传,他甚至为此让学费降到最低,将奖学金提到最高,为的是引起我的注意。
只要我真的进了选了那座学校,他就敢付出一切来关注我。
这是一赌。
他赌赢了。
我真的被那花花绿绿的宣传册吸引了,重要的是贫穷的我,真的需要这样一所近乎完美的大学。
所以我选择了安乐大学,并成功地被录取。
他的行为震惊到了安爷爷,安爷爷对他大骂,甚至于打他,他就跪在安爷爷面前,自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哭了。
眼泪挂在脸上,他昂起头,无比倔犟:“你没资格指责我!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没有暴露我的身份,我也不会将她卷入丑恶的事情中,我现在是在保护她,我指引她走一条最捷径最安全的路,我不会伤害她,死都不会!我不是司马飏更不是你,我是司马青空!”
青空的坚持和笃定的眼神,让安爷爷惊愕,他语塞,因为找不到理由再去阻止青空。
安爷爷叹气:“她还小.....什么都不懂,伤害了她,你这辈子都无法弥补。”
“我不会的!”
自此,安爷爷不再训斥他,只是对他很冷淡。
他答应青空,绝不说出他们的身份,直到我成熟到能够接受一切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我始终都患得患失,小小挫折便会痛苦不已,将这些本该坦白的真相,无限地延期,直到现在.......
用最残酷的方式知道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