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公平,真的很不公平。
这些谎言、这些打击、这些痛苦,为什么要在短短时间内,齐数向我袭来。
我要如何才能扛得住?
迷迷糊糊中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青空抓住他的母亲,可是胡兰雪不停地咳嗽、咳嗽,应该是吐了血,青空很慌张,他扶住他的母亲大喊:“快叫医生!”
李瑞跑出去叫医生,谭茜逃跑。
而我,仿佛成了局外人,孤独昏倒。
总以为我已经尝到了心碎的滋味,可那一刻我才知道,有一种心碎叫做无声的绝望,叫做无言的痛楚,叫做谎言的毒药.....
叫做心如死灰。
又是梦境。
自小就爱做梦。
小时候的梦里都是花鸟世界,繁华的要命,中学后的梦里都是紧张与压力,而今的梦里,都是痛与伤。
这个模糊的梦,很短。
因为我听见了青空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温柔.....
不,还是往日一般的温柔。
只是在我看来,已经陌生的可怕。
我睁开眼,他的脸就在我的眼前。
“遇之,你怎么样?还疼吗?”
“滚!”
“遇之......”
“我说了,滚!滚!滚!”
“别这样,我.....”
“司马青空,我累了,求求你,放过我,你为什么总是伤害我一个人,我没你想像的那么坚强,我已经快死了。”
“不,遇之你听我解释.....”
“啪!”
我用尽了所有的、所有的力气打了他一巴掌。
然后挣扎着坐了起来:“我受够了你的谎言,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我扯掉针头,踉跄着往前走:“欠你的,我卖血卖肾也会还给你。”
我很没用,没能挣扎两步就摔倒,还是被他抱住。
那样宽大的怀抱,再也没有温暖,留给我的只有刺骨的冷和蚀骨的伤。
我知道,虚弱的身体是争不过他的,所以我放弃了挣扎,任他将我抱上床,任由医生替我检查、打针......
我再也没理过他。
从那以后,我,彻底蜕变。
那天后,青空时时刻刻陪在我的身边,夜里醒来的时候,他仍旧趴在病床边,可我再没了心疼之情,而是翻涌而上的麻木和反感。
那天后,他解释了很多很多遍,他再次讲述的故事,我接受,但我没办法理解他,我也没办法原谅他,我能做的,只是无视他。
积极治疗,寻找机会逃离他。
他说——
他是在调查谭茜的时候发现了他的母亲还活着。
为什么?这不是很荒诞可笑么?自己的母亲是否活着竟然成了二十几年的迷?
但事实的确荒诞的要命。
青空十二岁之前,胡兰雪每天疯狂吵闹,把家里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后来,她的癔症也越来越严重,胡言乱语也成了家常便饭,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最后直接住进了医院。
自胡兰雪住院后,青空就几乎没见过她了。
他去过几次,但每次都看到的都是疯疯癫癫如精神病患者的母亲,有时候胡兰雪甚至没能认得出来青空,伸手要打他。
后来,司马飏便不敢再带他去了,而青空也是抗拒的,他害怕那个疯狂的母亲。
直到有一天,司马飏告诉他,他的母亲死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他只看到过骨灰,很奇怪,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司马飏什么都没有解释,青空更没有疑惑没有哭闹。
就仿佛父子俩,默默承受着。
然而事实呢?
司马飏斥巨资和一家精神病医院斥签订下秘密协议,医院照料胡兰雪一辈子直到她逝世,唯一的条件是,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青空。
他一直觉得,没有母亲的青空,才能成长的更好。
所以说,荒诞的事情必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司马飏的狠心,就是关键。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个让人发笑而慨叹的故事。
不,这还不是全部。
那天胡兰雪打我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忽然涌进来了许多往事的点滴。
妈妈经常说北京不好、安爷爷说司马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青空说我的玉是他送给我的,他叫我妈妈苜蓿阿姨......
所以说,他们所有人都认识。
唯有我,唯有我!
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事实又是什么呢?
呵、呵呵......
安爷爷是青空的亲爷爷——司马衍。
我的母亲,的确就是当年司马飏爱上的那个女孩儿。
我的父亲,就是当年和母亲一起去北京感谢司马飏的那个男孩子。
我的玉,的确是青空送给我的,在我出生的那天。
我的名字,也是青空起的。
我在他十二岁生日那天出生,所以,我们同一天生日,所以这些年来,每次吵架吵到激烈的时候,他都说一些奇怪的事情,他总是说他送给我的玉不许别人碰......
当年,司马衍离家出走,将几近破产的公司丢给司马飏,从此杳无音讯。
青空十二岁那年的暑假,胡兰雪因为手术要去美国,可那时,司马飏因为签证问题去不了,所以他找了好朋友以及几个信得过的人陪着胡兰雪。
手术恢复的不错,在美国的胡兰雪情绪渐渐稳定。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司马飏带着青空去了我妈妈的家乡。
那个时候,妈妈和爸爸搬到了隔壁县城一个乡下,因为当年司马飏的事情,他们一家觉得蒙羞,两年后,爸爸带着妈妈离开了家乡。
司马飏找到了我的爸爸妈妈,得知妈妈快要生产了,于是带着青空去看望。
那个时候的青空沉默寡言,双眼一直盯着妈妈的肚子,带着莫大的好奇。
我的妈妈带有浓浓的江南女子气息,很温柔,她总是摸着青空的头说:“妹妹就要出生了,青空会喜欢妹妹吗?会保护妹妹吗?”
每一次,青空都会轻轻趴在妈妈的肚子上,睁大眼睛仔细地听着,有时被我从肚皮里踹了一脚,痒的他咯咯笑着。
儿子罕有的笑容让司马飏震惊,于是他决定多住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对司马飏已经放下了怨恨,大家都各自有了家庭,妈妈也深爱着爸爸,往事,有时候的确可以随风而去。
大家相处的很好,青空深深爱上了我的家庭,确切地说,他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家的温暖。
他的顽皮性格开始显露,在家里跑来跑去,哈哈大笑地喊着:“飞山叔叔、飞山叔叔我们去打猎吧!苜蓿阿姨、苜蓿阿姨我想听你唱歌!妹妹、妹妹你快出来吧,出来陪我玩儿,我喜欢你呦......”
我出生的那天,青空顽皮着跑到了山上。
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仅此一个和尚。
青空上下左右打量着,脚下踢着石子,抬头看到老和尚的时候,他就认了出来。
“爷爷.....”
和尚怔住,颤抖着说:“飏.....”
“司马飏是我爸爸,我是司马青空。”
“青空.....我、做爷爷了啊。”那是五六十岁时候的安爷爷。
青空自小就很冷静,即使根据照片的回忆认出了从未谋面的爷爷,他也冷静的要命,回头又踢着石子,兀自玩着。
安爷爷还想问他什么,可他却像个成熟的大人,用最简短的语言说出了所有的事情。
“公司发展的很好,妈妈去美国做手术了,我跟爸爸来看苜蓿阿姨、飞山叔叔,还有没出生的妹妹。爸爸说爷爷失踪了好多年,原来你在这里做和尚啊。”
安爷爷惊于青空的冷淡和镇静,一时间没了话。
于是青空一边玩耍着一边说着。
“妈妈一直怪罪苜蓿阿姨,可是我觉得她是错的,苜蓿阿姨很好、很好,好到我希望她才是我的妈妈。”
“我喜欢这里,我不想回北京。”
“妹妹就要出生了,我想送她礼物,但不知道送什么好,爷爷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啊?刚出生的女娃娃吗?”
“嗯。”
“就你手里的那块玉。”
“玉?这明明是石头!”青空惊愕。
安爷爷接过青空手中的“石头”,放在地下,然后抓起一块石头,猛地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那“石头”外层的灰色顿时断裂开来。
青空瞪大眼睛捡起来它,拍掉石头渣滓、吹掉灰尘。
手中俨然多了一块墨绿色的玉,圆润清凉。
“爷爷,这是?”
“这应该是块上好的古玉,我这院子里那么多的石头,偏偏被你捡到了,这大概就是老天注定的吧。”
“爷爷,我要把她送给妹妹,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青空很开心,不停摩挲着玉。
“爷爷,我想刻字。”
“说说,想刻什么字呢?”
“我想刻上妹妹的名字,可是.....苜蓿阿姨他们还没给妹妹取名字呢?”
“那,你要不要给妹妹取一个呢?”
“嗯,我想想......”
十二岁的青空,背手踱步,像个沉思的小大人。
“啊!‘子欲避之,反促遇之’,爷爷、爷爷,遇之、遇之!”
“遇.....之......”安爷爷喃喃。
“嗯,妹妹叫遇之。”
“好!好名字!”
安爷爷将“遇之”二字刻在了玉上。
青空捏着玉欢欢喜喜地冲到了医院,冲进了产房。
产房里乱成一片,因为刚出生的我只有微弱的呼吸,一点声响都没有,护士不停地拍着我。
“不准欺负我妹妹!”
青空冲了过去,踹了护士一脚。
“青空别闹!妹妹没哭,护士在帮她。”
“为什么要哭?”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飞山,怎么办,她不会哭,怎么办,她还在呼吸吗?”妈妈倒在爸爸的怀里哭着。
青空似乎明白了什么,垫着脚抓住了我的手,轻声说:“遇之啊遇之,你快哭一声,哥哥想听你哭。”
话音刚落,我抓住了他的手指头,双脚踢了几下,“哇!”地哭了出来,清脆刺耳的婴儿啼响彻整个产房。
所有人都惊异于青空的魔力,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护士将我交给妈妈,我顿时不哭了,青空走了过来,将玉塞到我的手里说:“遇之,这是哥哥送给你的玉,已经刻上了你的名字。”
“遇之?青空,你在说什么?”
“苜蓿阿姨,遇之是我给妹妹取的名字,您愿意接受吗?”
“子欲避之,反促遇之。”妈妈喃喃。
青空兴奋地点头。
妈妈看了看司马飏和爸爸,笑了笑:“好名字,青空取的名字真的很好听,遇之、遇之,好听。”
那个时候,每个人都是欢笑的、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