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院子里码着的那十几口大箱子黑牛也注意到了,和他们镖局用来做镖箱的箱子很像,好像也是榆木做的,刚刚黑牛的板砖扔过去的时候那女子让开了,所以板砖直接砸在了箱子上,黑牛这样一个粗糙的汉子,再加上又是在气头上,所以那一板砖使了多少劲可想而知,然而那一板砖下去之后,箱子居然纹丝不动,听响声,里面像是装满了东西。
“黑货?”黑牛低声问道。
“八九不离十。”古承阳点点头,弄到绑人质逼着运镖的地步,那么箱子里显然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黑牛大概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群人的箱子里应该压着什么要紧的黑货,京城三教九流人多眼杂,大摇大摆的运出去必然会招惹出许多是非,而且夜长梦多,老压在手里也不是回事,所以便想了个交由通远镖局押运的法子。
通远镖局这些年走南闯北,黑货白货,私货官货都曾接过,知道做事的尺度,所以官家放心,鲜少难为,江湖上的朋友们碍于通远镖局的威望和背景,也很少因为私仇敢跟他们作对。
如今绑了人质逼通远镖局运货的,这是第一次。
“古大哥,黑牛大哥,老唐镖师叫你们进去。”过了一会儿,通远一个趟子手出来叫他们。
“看好门,我们没谈完话,别让任何人进来。”古承阳把门锁上,吩咐了一边的通远伙计,便和黑牛一起进去了。
“那么,货物送到何处去呢?”古承阳和黑牛回到院内的时候,老唐手中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似是那女子给的酬金。
“瓜洲古渡,临江客栈。”那女子回答道。
“可有期限?”老唐继续问。
“没有。”女子继续吞云吐雾,“但必须今天就运走。”
“今天?你开什么玩笑!”黑牛又忍不住吼起来,“婚宴都准备好了,客人也都请到了,你现在告诉老子婚礼办不成了,立马去给你们运镖?俺媳妇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女子转过头来,烟云袅袅中,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隐隐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虽然她没有说话,但大家都明白了她眼神的意思。
你有选择的权利么?
古承阳盯着这女子脖子上的铜铃吊坠,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开门开门开门!本官是南城兵马司副指挥,有邻居报官说你们这好像出事了,特来探查情况的!”锦绣织坊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众人刚刚松懈了些的神经又绷紧了。
黑牛看看紧锁的大门,又看向了古承阳,古承阳看看黑牛,又看向了老唐,老唐瞅瞅这俩和身后通远伙计们一片不知所措的目光,无奈地笑笑,看向了那女子。
“去把她们都放了。”那女子吩咐身边的手下道,“然后出去把聘礼搬进来。”
“锦绣织坊的人,五城兵马司都认识。”古承阳说道,“你打算怎么解释你们的存在?尤其是你。”
“……”那女子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修长的手指捏住小烟袋锅,在鞋上熟练的磕了磕,而后转身进了蕙娘的闺房。
众人一瞬间茅塞顿开。
“驾!”长长的马鞭在空中飞舞着,落在马臀上,“啪”的一声又脆又响,跟着来回奔波了一路的六扇门衙役们看着眼前这姑娘一副跑死马的劲头,本想劝劝,可转念一想,人家的父亲下落不明,心急如焚也是人之常情,谁都没敢说什么。
过了卢沟桥,再经过一阵让人恨不得将隔夜饭都吐出来的纵马狂奔之后,这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宣武门外的菜市口。此时天已经大亮,城里城外的客商行人陆陆续续开始进出,已不便再肆意行马,孟姑娘终于勒住了缰绳。
“孟姑娘,关于令尊下落不明的事,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毕竟天子脚下,皇城根儿上……”随着来的捕头自知嘴笨,所以尽量放慢了语速规劝孟姑娘。
“郑伯,这一趟奔波,害的您早饭都顾不上吃……”孟姑娘低了低头表示歉意,“实在是对不起了。”
“嗨……这算什么,干咱们这一行的,这已经是常态了。”被称为“郑伯”的捕头呵呵一笑,而后便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气氛很快又变得压抑了。
这边正在尴尬着,刻着“后悔迟”三个大字的宣武门城门洞底下,一群壮士的汉子面色凝重地各自牵着一匹马,围着一辆马车正要出城,车上赶马的人离远了看不太清楚,但似乎是个书生打扮的家伙,孟若初一看到他,心底便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于是立刻下了马,借着马匹的遮挡,从进城队伍的一侧向那批人走去。
“孟姑娘,又怎么了?”姓郑的捕头见孟姑娘又有奇怪的举动,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还是立刻和手下人照着她的样子也都一个个下了马。
“郑伯,你看那辆马车。”孟姑娘将那马车指给郑捕头看。
“他们好像都是行伍之人。”郑捕头瞅了半天,忽然冒出来一句。
“行伍之人?”身后几个年纪尚轻的捕快一听这话,纷纷踮着脚尖张望,奇怪地问道,“郑头,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俗话说‘行伍严整,百战不殆’。你看他们的步伐,沉稳矫健,整齐划一,队形散而不乱,井然有序,以马车为中心分两排并行,各自观察着一个方向,分工明确……奇怪,京都之地,这些人怎么还鬼鬼祟祟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那个赶车的书生!”走到离那马车不到二十丈的时候,孟姑娘终于看清楚了那书生的模样,低声说道,“昨晚他曾出现在客栈里!”
“你确定?”郑捕头目光立刻严肃起来。
“昨晚天色很暗,我和爹爹站在马槽边,他不一定看得清楚我们的样子,但是他就站在客栈门口,有灯光,所以我看他看的清清楚楚!”孟姑娘紧咬银牙说道,“不会错的。”
“那好。”郑捕头当机立断,翻身上马。
“郑伯,您这是……”
“孟姑娘,你可听说过做贼心虚么?”郑捕头嘿嘿一笑,“现在不拦着他们,放虎归山,可就不好找了。”
黑牛重新拍拍状元帽上的灰尘,一脸不高兴的重新戴回头上,身后的唢呐再次“吱吱呀呀”地吹奏起来,难听的让人心烦。五城兵马司的官吏被锦绣织坊的老板娘拉到了一旁,用闹洞房的理由忽悠了过去,而那女人的手下则装作搬嫁妆的样子,将那些箱子都搬了出去。
“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随着周围来围观的小屁孩们的大喊大叫,一切都按照原定的结婚流程继续进行,黑牛一脸“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模样转回头去,穿上了蕙娘嫁衣的那女子,被绣娘们牵引着,出了门。
一身大红袄,绣花彩裙和外罩大红的凤袍,都是蕙娘自年前便开始,自己亲手赶制的,然而如今那金花八宝凤冠和云霞五彩披肩下,却是另外一个人,黑牛看着那女子“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的模样,再想想此时下落不明的蕙娘说不定正在什么地方,泪眼婆娑,惊慌失措地等着自己去救她……
忽然觉得鼻头一酸,这粗壮的汉子,居然流下来两行泪。
“这是怎么了?大老爷们儿咋还哭了?”五城兵马司的官差问道。
“这个……结婚嘛,高兴的,高兴的!”老板娘解释道。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