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劲摇摇头使自己清醒过来。那卟卟的掘地声还在继续。我扭头看了一眼,月光下被小堆的砖头挡着的地方,刘一虎正弯着腰在地基坑里挖什么东西。时不时还抬头往我这边瞅瞅。我暗自觉得好笑。
我也意识到我自己此刻正躺在床上。先看了看床里面的老式铁门,上面还挂着铁锁。我使劲挠挠头,阎小米没有来过?我把手放下,搭在床边上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东西。那东西发出啪嗒一声轻响掉在了地上。
我探出身子,伸手把那东西捡了起来。那是一辆纸糊的奔驰小汽车。我立即想起阎小米跟我说过的话:一辆破车而已,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吗?如果你喜欢,回头就送给你了。
我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阎小米不是人!我就是坐着这辆车去的张家洼,怪不得她一路上都不开灯,我问她没开灯咋开的车时,她一开始还很惊讶。
可是我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我一个大老爷们是怎么坐进这车子里去的?这纸糊的车子又是怎么载着我跑的?我用手去拨开车门,车门就是用剪刀剪开个缝隙。
刘一虎挖地的声音还在卟卟地响,我没心笑他。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坐车去的是我的灵魂,我身子一直都躺在这张木板床上。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了。张伟为什么看不见我们,王颜为什么对我们视而不见。后来我们离开张伟家时与我们对面走过的人都没有注意到我们。我根本就是一个灵魂,别人看不见。王颜被蛇精上身了她看的见也不会去管我俩。
这么想时我又否定了阎小米不是人的想法,如果我是灵魂出窍,阎小米也可以是。那真实的阎小米会不会就住在我邻居家里呢?
我这会儿非常渴望解开这个谜。阎小米是不是人是鬼对我很重要。她是有能力也竭尽全力帮我的人,如果她是个鬼的话,我别无它法可想,只有束手待毙了。
我忽然发现离开阎小米我什么都不是,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坐起来穿好衣服鞋子下了木板床,出门楼范围来到邻居家院墙边。这样的老式院子,院墙都不太高。我也不敢想像如在张家洼翻张伟家墙时那般洒脱。后退几步,往前猛冲,一只脚在墙上一蹬,伸手攀住墙顶贴墙就爬了上去。
爬到墙上我往刘一虎那瞅了瞅,正撅着屁股伸手往坑里摸什么东西,完全没注意到我。我右手在墙顶一按,轻轻跳下了院墙。
堂屋门半开着。不住人的空房都这样,通风好。反正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拿出手机,按亮小手电,往屋里走去。屋里的桌子凳子的摆设和我先前进来时一模一样。连我喝水的碗都在老位置摆着。
我正要进门,就听见一个声音说:“你到底来了。”
是阎小米,阎小米从关着的那扇门后边走出来。我一时特别激动:“你,你真住这里啊?”
阎小米轻轻地笑了笑:“也可以说住这里,也可以说不是。我在哪都能落脚。就算我在你的房间里住一晚都能不让你知道你信不信?”
“这个,我信”
阎小米接着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先不要把我的事情让别人知道,有些东西别人接受不了。你能来找我,今夜的事情想通了吧?就是灵魂出窍,那辆车根本没动,动的是我俩,我俩也没坐进车里。我怕你接受不了才弄个纸车放那儿。还有这碗水,这都是道具,你根本没喝。所以,院门也没有真正打开过。”
阎小米得有多大的本事?我觉得她距我很遥远。她后面的话让我想到另一个问题,问道:“我那天晚上进刘人杰家是咋回事儿,他家的门明明是锁着的,我进去时却是开着的。我肯定是人进去了,嘴里都塞了东西,但我醒来却在木板床上。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也没想通。”
阎小米眨了眨眼睛,说:“这很简单啊,你听说过鬼遮眼吗和鬼抬人吗?你看见门开着是被鬼遮眼了,你走进去实际上是鬼抬人。你是被鬼抬进去的。那晚那儿那么多人,抬你进去还不是小菜一碟。至于你醒来时躺在床上,你是先被人扔起,然后我跳起来把你接住。也是怕你接受不了事实,我接住你时就使你瞬间进入睡眠,把你放下后才使你醒来。”
原来是这样,想想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伸手接住我这样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大男人,还把我抱到床上,真是不可思议。但我相信,阎小米轻易就能做到。
接下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从我第一次见到小米后就想问的:“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阎小米笑了笑:“你迟早会知道的。再说,我是谁很重要吗?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了。我们现在出去,还能保得了你那宝贝堂叔的命,要是你还纠结于这个问题,那就等着收尸吧。你选择,这次听你的。”
我转身嗖地就蹿了出去,很没有风度地爬上墙头翻了下去。我翻墙头的时候还往刘一虎那儿看了看,没看见人。所以一翻下墙头就冲向刘一虎掘土的地方。
刘一虎跪趴在地上,屁股压在脚后跟上,头深深埋下去。嘴里咕咕噜噜不知道念叨着什么。我伸手一拉他,他一下子就倒了下来。我看到刚才他埋头的地方,挖出了一个小坑。
刘一虎侧倒在地,双手还紧紧抱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陶瓷坛子,在月光下散发着油油的光。我拍拍刘一虎,他根本没有反应,连刚才的咕噜声也在他侧倒时停了下来。
我一瞧他脖子里,好像缠着一个东西。凑近了去看,竟然是一条蛇。我这人很怕蛇,但这会儿刘一虎一动不动,人命关天我还哪顾得上害怕,心一横伸手捏住那蛇就往下扯,一扯竟然没扯动。
入手软不溜的怪胳应人。正要发力去扯,感觉身边人影一晃,阎小米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我身边。她照我手腕上一拍,把我的手拍开去,自己伸手在那条蛇上弹了一指头说:“出来吧,拖着俩半截身子不觉得累吗?”
阎小米话音落下,刘一虎嘴里又开始咕咕噜噜,缠在他脖子上的蛇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阎小米脸色一寒,沉声道:“你别自找没趣,非要等我发火吗?”
阎小米此话一出,我即感到寒气逼人。这小丫头的气势到底与众不同。人家是一种气势,阎小米已经到了散发寒气的地步了。眨眼就见一条长长的影子从刘一虎脖子上嗖一下蹿了出来,曲里拐弯一溜轻烟消失在月光底下。刘一虎脖子上那蛇,自个儿掉了下来。我伸出一个手指头在刘一虎鼻子底下试了试,还有气儿进出。看来问题不大。
我这时候才有工夫打着手机上的小手电,往地照过去。地上散落着两段蛇身。我立马明白过来,这是蛇精在做怪。不禁有些奇怪,蛇精害了张伟,已经报了仇了。又缠上刘一虎做什么。
拿这问题问阎小米,阎小米说蛇精一直护着坛子里的东西想占为己有。这个坛子,不是谁都守得住的,和刘一虎商量一下,把这坛子让给你保管。否则的话,他大难监头。
我不解地望着阎小米:“坛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我保管它干什么?再说这坛子是刘一虎在他自家地基里挖出来的,就他那自私的样,能给我吗?”
阎小米笑了笑说:“他会给你的。”
这时候刘一虎哼哼了一声,这是要醒过来的节奏。阎小米不想让外人看见她,一矮身形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这速度可真是惊人的快。
这边刘一虎翻了个身,由侧倒的姿势变成靠着地基坑壁仰躺着,手里紧紧抱着那个坛子。在小手电的照射下,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坛子,下面是个圆鼓鼓的大肚子,上面是个盖。按通常的样式,圆盖中间本来应该是能拿捏的一个突-起的地方,现在却是一个小凹陷。像是那个突-起被人纠掉了一样。
刘一虎紧抱着坛子,宝贝得不得了,朝我翻了翻眼睛:“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咋跑这儿来了?”
他根本不知道刚才九死一生的情况。我懒得对他说,说了他也不信,以为我在编故事骗他。我用手机上的小手电照着地上的两截蛇给刘一虎看,刘一虎惊呼一声往一边打了个滚。马上瞪着一双放光的小眼睛问我:“你想弄啥?你咋把这东西又弄到这儿来了?你敢胡来我给你大伯打电话你信不信?”
农村就是这样,有人是不把你的宽容和好意当回事儿的。相反,他只会觉得他能拿得住你。我不由得反感起来,当下淡然说道:“叔,为你好你就把这坛子给我,不给也随你便!出什么事情别来找我。”
刘一虎脖子一拧:“你说啥?我地里挖出来的东西我凭啥给你?来,你来看看,这埋坛子的坑还在,看看是不是在我地盘上?就算我地基占了你十公分,这坛子可不埋在那十公分上!你想弄出啥事情来?不中明天叫你大伯来评评理!”
我哂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不用那么麻烦,你不给我不会跟你要。”
刘一虎嘴里嘟嚷着:“我凭啥给你,我地里挖出来的东西咋能说给你就给你,你要好好地说,咱也是亲近一班人,卖了钱分你一点儿也不是不中,恁叔也不是不讲究的人。”
他一边嘟嚷着一边在工地上找个塑料袋把两截断蛇装了,连同坛子一并放在床底下,自己就抽着烟坐在床上守着,连让都没让我一下。我看着他摇了摇头回自己木板床上了。
阎小米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只要不是人命关天,我倒不介意看着刘一虎倒点儿小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