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偏中,江枫漫络,秋楚风凉,毫无一丝炙灼之气。
“怎么回事?白川兄弟,我妹子跟天一兄弟去了很久了吧!”楠木稍有不安地说,“我们用不用去找找他们?”
“也对。”白川应道,“只是这贼船上那些家伙也不是什么安分之辈,只留一人于此,还需谨慎!”
“好,我这就城里去!”楠木立即道,转身欲行。
“楠木兄,等等!”白川叫停道,腾起一只手臂指向江城方向,“你看。”
“是官兵!妹子回来了?”楠木一见,踮着脚往城门方向眺望寻找,“怎么不见妹子和天一兄弟呢?”
“莫着急。”白川上前两步,目光游寻,但也不见二人身影。
“捕头,前边好像就是贼船了!”一士卒挥臂直指河边白川与楠木处急道。
“你确定?”行在众士卒前的一官衣锦帽的中年男人侧过脸,低声问道。
“绝对差错不了!据那女人所说,一个白衣长袍,一个高大壮实,再加上那船的造势,应该就是了!”捕头旁边的士卒肯定道。
“好!左右听令!”那捕头腾起一只右臂,大声喝令道,“给我把住江边,将那假冒的商船围住,不得放跑了一个贼人!”
“是!”一众人齐声应道,纷纷左右分散而开,往江边极速靠拢。
白川眉头一皱,望着这些官兵的人马架势,不似一般好意。“楠木兄弟,你且往后,到船边守着,待我上前与那些官兵问下究竟。”白川举手而道,独自便朝前缓缓迎去。
……空荡荡的河畔,空中红叶飘零,和煦温柔下布,流水潺潺而过,聚在河边待船的商客,方才客舟东去,只剩一片宁和,似乎是宁和。
贼船,白川、楠木,一尽不见,依娅不知道有没有回来过?这是怎么回事?不滞不疾的流水,载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去了。何天一举头望着天空,独自靠坐在河边一棵枫木之旁,风丝丝凉爽掠过,捏在左手上的吹饼早已了无温度了,天一的手缓缓举起,另一只手手指拨开外层包裹着的牛皮纸,从一叠吹饼里抽出一个,塞到口中狠狠咬了一口,便忽然感觉自己腿边有什么东西在磨蹭,低头俯看,浑圆的脑袋,滴溜溜转动晶莹光芒的眼睛,竖起的两耳似剪挥舞,剪断残风,剪断空白。有那么一恍惚间,出现在天一眼中的不是江城河畔随处可见的或白或灰的小野兔,而是青色的绒毛,一般浑圆的脑袋,昭阳眼中闪动灵光,四腿一蹦,高跃而起,低鸣一声便轻盈地落到司空潮涯的右肩之上,亦或者是左肩?忘了,不过这些都不很重要,只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要比得跟潮涯若即若离的相识还要久远而深刻的熟悉,只是,一时间竟然没有回忆起来,到底是什么呢?
天一将手中的烧饼置到地上,居然一旁又蹿过了一只野兔子,两小家伙似争抢又似分享般地拼命啃咬起来。呵!这里的兔子居然放着一大片浓茂的野草不搭不理,倒爱啃吹饼起来了,要随便闹个灾荒啊,这两家伙还不给批判了不?
天一缓缓起身,看来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的,为今之计,也只能再入城中寻找了。即如此,天一启步,朝着江城城门方向行去。秋风凉袭,步至数步,草野之上迎面而来数人,三男两女。天一脸上霎现疑色,目光之中更有几许兴奋之意,而脚下步子也并未放缓。
“是他?”其中一人侧过脸,低声问道。
“没错!没错!就是他了!”五人之中,走在最后头的,是一个年左五十的中年男子,一身衣裳破破烂烂,左手握一檀木长拐,拐上系着一酒葫芦,一脸灰黑脏色,门牙发黄可怖,瞳仁里混浊不清,一见便可认得是左丘尚渊了。他伸出手臂,直指着天一说道,大跨几步走到其他三人前头,与最前头那个绿袍男子说了几句什么。
天一走近,当先举起双手,拱而行了一礼。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只见左丘尚渊忽然冲了上来,绕着天一旋走,双手拱起,脸上尽是追悔之意,一个劲儿地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左丘尚渊的举动不禁让天一感到不解。
“尚渊!”走在众人前头的那个中年男子一声喝道,拱起双手回了一礼,其后三人亦也各自回了礼数。“这位公子,鄙人姓杨。听闻我的这位兄弟昨夜酒醉,失了分寸,我等特来赔罪,但有得罪之处,还情公子无再加怪”
“是呀!是呀!小兄弟,昨夜是我的不对,不该跟你打的那赌儿,这……你身体没什么异样吧?”左丘尚渊探出手去,拍了拍天一后背。
“这位兄台,哦,杨兄!昨夜之事,”天一对左丘尚渊一笑置之,回而对着杨广禄道:“谈酒一赌,乃是我与尚渊兄台应约之事,本不及对错之谈,更何况我也并无异样,酒过即兴,权当交了个江湖朋友,又何能受各位兄台此谢?”
“哎呀!不对啊!”一旁左丘尚渊立即抢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我这鬼王酿可非比一般浑酒,若饮之者若非天生体质特异,便是内力深绝!寻常之人饮之者,三日之内必定肠穿肚烂,爆烂尸首!”
“若真当如此,我亦认了如何?”天一一笑置之,道,“我即愿与你一赌,自怪不得任何人!”
“哦?”杨广禄脸上霎现诧异之色,心中自有一股佩服之感腾升而起,其立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在下何天一。”
“哦?你就是何天一?”杨广禄身后,一女子惊讶道。
“原来是天穹门何公子!难怪如此英雄豪爽,久仰!久仰!”杨广禄大声而道,脸露喜色,声音盖过了背后数人的惊叹与窃语,“来,我身后这几位都是或出生入死或相逢投志的兄弟朋友!”杨广禄侧开身子,左臂扬起一摆,朝向身后一女子,道:“这位是简彤姑娘。”
天一随之打量,但见这女子一身樱色侠衣,束发简装,脸上但有刚毅之气,又不乏敛柔丹色,正是不屈了这“简、彤”二字。
“这位是苏蕙蕙苏姑娘。”杨广禄逐递介绍道,“这位……”
“复姓诸葛,名曰博闻。”诸葛博闻上前两步,一身绒质长衣,黑白格间,见着便知上品,举止方寸,尽头不凡气质,大气而敛,“何公子,久仰!”
“见过各位兄台、姑娘。”天一笑着道,目光巡回稍作打量,杨广禄一身松纹绿袍,四旬近五,透着成熟稳重之气;苏蕙蕙云鬓缭绕,素丝薄裳,边腮稍带羞涩,腰间悬刃。此四人皆整装正衣,唯独那左丘尚渊,一身破烂衣着,居其间更是难作协调之色。
“小兄……何公子。”左丘尚渊习惯叫道,忽地见杨广禄目光狠狠瞄来,忽地一怔,立即改口而道。
“何公子,但听杨某一言。”
“请说。”天一重又看向杨广禄,只见其脸上虽是兴奋,但其间已有担忧之色。
“虽何公子英雄不畏,但这鬼王酿毕竟非凡毒物,不可放任由之。”杨广禄说道,“不如此般,请何公子先与我们一同入城,我们便住在城中‘鱼肉江山’里,鬼王酿虽穷极之物,毒性无比,但杨某认得一位好友,其手行医,懂得妙手回生之术,亦对此毒有一些研究,兴许可替公子解了这毒。不然,杨某与给为兄弟实在于心有愧,而左丘兄弟更是心中难安呀!”
“这……也好,”天一答应道,“正好我亦是欲入城中寻人,那还请各位朋友领路了。”
“嗯……”杨广禄扬袖一挥,“何公子,请。”杨广禄与天一共行于前。“城中既有好友,不妨一同请来客栈之中一聚?”
“杨兄,实不相瞒,此番我是与三位朋友同来,只于路上遭了海贼,便顺手擒至这里。之前我与一姑娘同往衙门报官,中途则遇见了左丘兄,故单往追之,后来……呵呵!我便与几位朋友分散开了,此间正寻不着,欲入城中衙门问询。”
“嗯……那般海贼可是假冒外商船客,约莫二十多人?”杨广禄问道。
“难道杨兄认识那般海贼?”天一惊讶。
“这般海贼,乃为江洲境内,松江之上一害,常假冒船商航于松江入海航段,以劫商客,已有数月之久。这松江上的船夫,也都是知而不敢言,连官府也包庇他们,几番视而不见。”杨广禄叹口气道,“如今这般海贼不巧被你们给擒了,若是当即斩之,无人问津则无事,只是何公子的朋友即已去报了官府,恐怕不妙呀!”
“怎地?官府与海贼相勾结?”
“嗯。何公子不用着急,即事如此,你我先往客栈之中,待博闻去探查一番,自可知道那几位朋友现今如何。”杨广禄道,一旁诸葛博闻转出。
“何公子请放心,我与府中之人稍有往来,待我前去查探,也保万无一失。”
“有劳博闻公子。”
“不必客气。”诸葛博闻转身,举大步飞行而去。
“咦?何公子,”左丘尚渊赶上而问,“昨夜一见,是我酒醉无事,匆匆而别,却未能领教何公子的功夫,不如我们再练练手,也让众位兄弟见识见识‘紫霞烟云’之奇,开开眼界吧?”
“尚渊!你怎地又这般无礼!”一旁杨广禄立即喝道,但眉间微挑,眼中却又不鸣之意。
“对呀,早闻天穹门剑法独到,却未能得幸而见。”樱色袖摆,简彤插话道,“今日有幸得遇何公子,简彤但也有不情之请,何公子可否稍露两手,也不枉此间缘分!”
“简彤,怎么你也……”
“广禄兄,”苏蕙蕙打断杨广禄,道,“广禄兄莫要怪众位朋友,何公子之名,大家尽皆久仰,如今得见,有此不情之请也非情理之外。”
众人话语,天一自然听出其间意思,道:“既然众位朋友如此抬举,天一自然推辞不得。”话语一出,数人眉间高挑,略带兴奋之色。
“何公子,”杨广禄回身道,“众位兄弟相请,便请何公子稍露几手。”
天一一点头,道:“即与各位朋友有这般缘分,今日便借杨兄之剑而使,以谢各位抬举。”
“这……好!”杨广禄一愣,但也只能腰间解刃,黄带而系,一把钢锤之剑,绿色外鞘雕刻卷云凹纹,承手递上。杨广禄身旁,苏蕙蕙但现丝毫警戒之色。
天一伸过手,双手取过广禄的剑,霍地拔刃出鞘!一时间,看得苏蕙蕙与左丘尚渊脸上霎现警色,但杨广禄本人则是稳镇不惊。“好剑!”天一朗笑而道。
“何公子,赐教了!”简彤一声而道,手把腰间悬剑,霍地拔刃出鞘。其他数人尽是往后退移了开去。
虽然明白杨广禄等人此招乃是欲辨自己身份,“紫霞烟云”名字听得熟悉,但天一却是回忆不起其为何器,脑海中只是闪过一袅紫芒,而所谓天穹剑法,心中也是斟酌难定。心中思索间,转眼简彤手中之剑却已近至喉咙前,天一一晃,举步往一旁而退。如此一举,却让众人更是生疑,简彤一个转身,脚落飞燕,疾迫相驰,手中长剑直指,往天一喉咙处而去。“怎地?何公子还不出手?”简彤疾声道。
“铮……!”
天一挥剑一挡,轻松将喉口长剑隔开,侧身左手假推,引简彤挥剑扫来,轻松闪过,右手一旋,放剑而出,刃口相吻,天一剑刃压低,沿着简彤长剑滑上,剑疾而出,迫近则停。简彤惊愣,倒身后移数步。
“我来!哈哈……”半空中一声朗笑,左丘尚渊身子腾翻,一纵介入天一、简彤之间,左手高抬檀木长拐,盘旋击打。天一见状退身,左丘脚踏七星,疾疾追上,盘旋的檀木长拐猛朝天一肩膀而去。
“咯!”的一声,檀木长拐被挡在半空之中,何天一右手前出,一使劲力,二人各自弹开。左丘尚渊旋身立稳,双手执杖,而天一纵身挺上,右手握剑,剑舞旋开,剑杖纠缠,盘旋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