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茹欣对宋凌有种没来由的信任，她又是个当机立断的性子，当即连晚饭也没吃，跑到沈大夫人的院子里去了。大夫人和大爷感情好得很，房里也没个侍妾，如今又是万家灯火的时候，自然是在一处的。
“欣儿怎么来了？”大夫人穿着常服，让下人给沈茹欣端了一盘子点心。
沈茹欣左右看看：“爹呢？”
“你爹刚盘点完明儿的货单，眼下正歇着呢。”
沈茹欣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连大夫人跟前的心腹嬷嬷都被打发了。大夫人瞧着有事儿，不由地郑重了起来：“莫不是你今儿又惹太夫人气着了？”
跟太夫人呛声这种事儿，沈茹欣也不是没干过，又有着沈茹云从旁煽风点火，以前比这大的都闹过。
沈茹欣道：“祖母那儿好端端的，倒是我求了柳先生之女宋凌做伴读，若是祖母问起，娘你可得帮我说话。”
大夫人深知女儿的脾性，表面上应了，也想私下里寻宋凌过来探探。
“就这事儿也不急着非得晚上跑一趟。”大夫人道，“你以前也不是这么个急躁样儿，怎生愈发退回去了。”
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大夫人对沈茹欣上足了心。
沈茹欣见又偏了题，不由地急道：“不是因了这事儿，娘，女儿记得爹明日启程去北冶国是取道玉龙径？”
大夫人道：“想都别想，以后就安生待在家，哪儿都不准去。”沈茹欣不愿当内宅小姐，以前干过偷溜出城的事儿，没把大夫人吓出病来。
“女儿没有！”沈茹欣急了，“您还让不让我把话说完啊！”
大夫人方道：“是，是玉龙径，怎么了？”
沈茹欣一咬牙：“我还是去找爹吧。”
大夫人紧拦慢拦都没有拦住她，还是让她搅了好容易歇下的沈大爷。沈茹欣抓住沈大爷的胳膊道：“爹，明儿可不能走玉龙径去北冶。”
沈大爷偏疼她，虽然被她扰了好眠倒也没气：“欣儿为何这样讲？”
玉龙径是去往北冶国唯一的路，怎生有不走的道理？也就是沈茹欣这种闺阁小姐才以为换道跟换鞋一样简单。沈府虽然想着改换门庭，但也得有人子从父业揽了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住，沈大爷除了父辈留下的产业外，偏好独辟蹊径的做生意，今次带着商队去北冶，增长见识的同时，也能好好儿的大赚一笔。
“反正不能从那儿走。”沈茹欣急得眼圈发红，直跺脚，但她又不能把宋凌供出来，不然她爹更是不会信了。
沈大爷身子乏得很，明儿又要赶路，便随口道：“为父知道了，欣儿莫急，明儿商队从另一条道走也可。”
“此话当真？”沈茹欣眼睛一亮。
沈大爷商海浮沉，表情准备了好几百套，自然很轻易就骗过了沈茹欣。
次日清晨，商队按时出发，沈茹欣还不忘再隐晦地提醒她爹一二，见她爹对答如流，就将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
要宋凌当伴读的差事折腾了好几日，柳丝自然是同意的，太夫人也应允了，便是大夫人与宋凌聊了会儿后也欣然同意，她还给宋凌另添了一份月例银子，实在是希望她家大女儿能如宋凌一般沉稳懂事啊。
因是伴读而非丫鬟，宋凌只是白日在雪莲院，到了晚上依旧回自家小院里歇息。
晨起用了早饭，宋凌早早地到了雪莲院门口。今儿是她第一次来当伴读，礼数得周全。没过一刻钟的功夫，雪莲院的门被丫鬟打开，一见着宋凌便笑吟吟地领了她进去。
宋凌也不如前世那般高冷，出声道了谢。
“凌姐姐莫这般客气，昨儿个大小姐还特意叮嘱我们把凌姐姐当上宾呢。”下人们最是见风使舵的能手，原先都没照过面儿的人，现下也能亲的跟姐俩儿似的。
宋凌微笑，在书房等着沈茹欣。
沈府的女教习有三位，柳丝是教琴棋书画的，还有一位孔先生教授史诗四书，另外一位就是吕嬷嬷了，专门教小姐们仪态规矩。沈家不缺钱，缺的是贵气底蕴，为了让小姐们出色，可真是下足了本钱。
沈茹欣收拾停当，这才到了书房，她指着并排着的两张书案问：“凌儿你喜欢哪张？左边的离窗户近，右边的稍微偏暗一些，不如你坐左边吧，也好帮我挡挡午时的烈阳。”
跟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虽说上一辈子宋凌没做伴读，但在雪莲院的书房里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听大小姐的。”宋凌淡然。
沈茹欣不满意：“还大什么小姐啊，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柳先生是我最敬重的老师，你就是我姐妹，以后直呼其名就好。”她又给宋凌显摆了自己特意给宋凌准备的书袋子和笔墨等。
宋凌也不退让：“欣儿，宁垚县的事儿大爷怎么说？”
“爹知道了，说是他另选一条路走，必耽误不了事儿的。”沈茹欣高兴，“说起来我还一直想问问你，你是如何知道宁垚县不太平的？”
宋凌心下微微一凉，自古北冶一条道，玉龙径是必经之路，听这话想来是沈大爷敷衍沈茹欣了，难不成命运不能扭转？想来也就这几天，沈大爷的消息定然会传回兴阳。不过她面上没显出来，道：“无非是听府外人说了几句，大爷安危要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毕竟也刚过十岁的生辰，沈茹欣还有些孩子气，她突然皱眉道：“凌儿这衣衫也太寒碜了，许嬷嬷，挑我一件湖蓝的如意彩绣百褶裙来。”
许嬷嬷错愕了一瞬，觉得不合适，劝道：“大小姐，凌姑娘毕竟……”
“毕竟奴仆出身，穿不得绫罗绸缎。”宋凌接了她的话，“这件事，欣儿可以慢慢来。”慢慢来，不仅绫罗绸缎，她还能穿得起诰命服饰。
许嬷嬷听到她的“慢慢来”，不由地翻了一个白眼。
沈茹欣却不想作罢，她又道：“把我出门穿的便装取过来一套，亦是湖蓝色。”她就是觉得宋凌皮肤白皙，容貌大气，最适合湖蓝的雍容。
宋凌亦是没有推辞，一套简单大方的襦裙上身，气质翩翩，眉目间若有英气。
今天学堂轮到的是孔先生教授，孔先生为人颇有些古板，将女四书奉为神明，不太讨沈茹欣的欢喜。但世人讲究尊师重道，她也只得听着。今儿个沈茹欣与宋凌一起结伴入了学堂，孔先生还没到，其他人却是到齐了。
沈茹欣是沈府孙辈第一个孩子，时常摆着大姐大的谱儿。
“大姐姐。”三小姐沈茹慧和二小姐沈茹晴叽叽喳喳地围了过来，沈茹慧笑嘻嘻地问：“这是谁家的姑娘呀，长得好生气派。”
沈茹晴抢答：“三妹妹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她叫宋凌，是柳先生的女儿呢。”
沈茹慧大声道：“我喜欢柳先生！”
在沈府的诸多小姐李，要数没有心机，沈茹欣排第一，沈茹慧绝对排第二。
这声剖白刚巧被踏入学堂的孔先生给听了个真切，孔先生脸色变了几变：“各位小姐们请落座，今日讲《女论语·立身》篇。”孔先生让诸小姐们把书翻开，走到沈茹欣面前问：“大小姐，可否将《立身》诵读一遍？”
沈茹欣早就大眼扫了一遍，当下拒绝：“不可。”
孔先生被沈茹欣拒绝惯了，但身负将沈茹欣教导成闺秀的重任，便转而面对宋凌，道：“你念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