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国公府就快到了,而且一路上行人也不少,宋凌尽量不动声色地走着,快到公府大街的时候,没想到一个相熟的府丁迎了上来:“小人等了许久,表小姐更是派人询问了许多次,总算是将姑娘等回来了。”
这下应是安全了,宋凌吊了一路的心总算落回实处。
但也几乎同时,那种被监视的感觉突然消失,难不成此人竟是在护送她?
一路护送宋凌回到草国公府的自然是箫景敛,他劝服自己来护送的原因有二:首先,他心仪宋凌,虽然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不会影响他的任何人生大计,但总归是一份还算美好的绮念,看她安全,总是令自己开心的一件事情;二来宋凌好歹是他同门,又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子,尽责而已。
“你现在的功力居然退步了这么多,今日运功过于心急了。”东楼的声音从暗处响起,“信不信?连那丫头都能感觉到有人跟着?”
箫景敛一张“谁都吓不到宝宝”的淡定脸:“破而后立。”
东楼抬头看了看天,道:“夜色正好,我今儿也没休息的打算,尽早开始吧。”
南山风景极佳,东楼每每来兴阳游玩,总是趁着夜色来南山练功。如今他正式收了箫景敛为徒,又是真喜欢他万中无一的资质,虽然东楼游戏人间,但也算个称职的师父。
既有师承,也得自创。
东楼能得“江湖第一”的名头自不是虚的,继承了东帅当年的武功精髓,还兼具了兵法奥妙,最终竟是由他自创了一门独特的修炼路数,武功大巧若拙,能以一敌百。虽有耳闻,但当箫景敛真正接触到时,他才真正震撼于东楼的精彩绝艳,也为自己能得承衣钵而庆幸。
月落星沉,东楼的眼神却亮到了极致。
“好!”东楼嚎了一嗓子!
多少年了,他找这样资质的少年多少年了,人至中年,总算让他给找到了,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终于有了着落!
日子说慢就慢,说快也快得很。
箫景敛勤学不辍,宋凌按部就班,腊月初七,这日天气好的令人发指,连绵好几天大雪之后,艳阳高照,照得人心都回暖了好些。
原以为会噩梦连篇,没想到却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好觉。
清晨,宋凌只觉神清气爽,她陪孙亦潇用完早饭,收拾收拾就打算出门。东楼那里的疗伤已经告一段落,但学武之路才刚刚开始,更何况,今儿还是她的生日,也是慧济堂正式开张的日子。
一改往日的低调朴素,宋凌今日特意穿得隆重,一袭红衣劲装霸气十足,嚣张十足。自从拜了东楼为师,她骨子里的野性也渐渐觉醒。
还没踏出院门,孙亦潇“全副武装”地跟了上来。
只见她满身珠光宝气,从头到脚,没一件不是御赐的珍品,衬着她那副向来趾高气昂的神情,就差在脸上写着“权贵”二字了。
“凌姐姐,我去给你撑场子!”孙亦潇叉腰,冲宋凌得意地眨眼。
宋凌笑,走过去把她头上最繁重的几件首饰卸下,柔声道:“你现在发根稚嫩,小心累坏了,走吧。”她向来不是扫兴之人。
有孙亦潇跟随出行,原本的轻装简从就不能用了。
四驱马车平稳地驶出国公府大街,再入聚宝街,街道上的行人摩肩擦踵,熙熙攘攘,马车一度堵得动也动不了。
“姑娘,吉时快到了,这也不知何时才能到铺子里。”刘水是个灵活机变的伙计,一大早就等在国公府门前,替了原本赶车的车夫。
宋凌掀起帘子:“上马。”
幸好她早有准备,提前备了好马跟在马车后面,就怕误了开张的吉时。
刘水稍有犹豫,但看到宋凌利落上马,飒爽英姿的模样,心道:娘常说女子未必不如男,他原是不信的,直到认识宋姑娘,才知此言不虚。
孙亦潇蹦了下来,嚷道:“凌姐姐,我也要骑大马!”
“老夫人知道你大咧咧骑马在大街穿行,会不喜的。”宋凌从不把孙亦潇当小孩子糊弄,有什么事都跟她讲清楚,幸而孙亦潇也是个能听得懂是非曲直的小丫头。
她低头想了想,仰面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也不想错过慧济堂开张嘛,不然我白来撑场子啦!外祖母那里怪罪下来我会扛住的。”
宋凌便也没有再拒绝,弯腰将孙亦潇抱上马。
一骑绝尘,恣意张扬。
“凌姐姐,你现在好厉害呀!”孙亦潇无比兴奋,以前她也被人抱着骑过马,但谁敢将马赶得如此快?
宋凌只是笑。
快马加鞭,赶到慧济堂时,整整提前了半个时辰。
但纵使如此,慧济堂前还是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有男有女,叽叽喳喳地讨论,言谈褒贬不一。
沈至兰老远就看到了纵马的宋凌,一时被她飞扬的神采迷了眼,等她与孙亦潇到达门口时,他才回过神来,脸上堆满笑意道:“阿凌,潇儿。”由于沈至兰有事没事就来国公府溜达请教,还跟徐宁海和徐宁逸他们成了科举路上的好友,自然与孙亦潇相熟。他性子和善,待人接物分寸拿捏得极好,孙亦潇十分喜欢与他亲近。
孙亦潇显摆似地转了圈儿,开心地笑:“兰哥哥,我看今儿谁敢砸场子!”
人红是非多,在哪朝哪代都行得通。
自从成了神童天才小解元,沈府高层面上的社交增多,但嫉妒之人的言语手脚也随之而来。有刻意败坏沈家小姐名声的,有风传沈家少爷行为不检的,风风雨雨,什么都有。
这年代没有控告诽谤的意识,但沈大爷一怒之下还是把蹦跶最欢的胡员外告上了官府。这胡员外也是商人,早就想转换门庭,还特特给自己捐了个员外郎的衔儿,但奈何子孙不争气,至今也就有一个三十几岁的老秀才儿子,对沈家可谓是嫉恨红了双眼。
胡家破罐子破摔,非得把沈家小姐的名声给糟蹋得透透,甚至不惜赔上家底。
国公府刚打算出面,没想到秦老尚书直接拖着年迈之躯踏上公堂,把刘知府吓得只能站着审案,也是千古头一遭。接下来的剧情简直用急转直下形容也不为过,秦老尚书以他几十年来的清明官声为沈家小姐作保,惊得沈大爷目瞪口呆。
这还不算完,秦老尚书当场宣布了秦风与沈茹欣的婚事,又点燃了吃瓜群众。
沈大爷反应机敏,配合秦老尚书说得言之凿凿,直把胡员外恨得眼睛喷火也只能哑口无言。这场官司以沈家完胜为结局,而且经此一役,秦沈两府联姻一事板上钉钉,实在高兴坏了沈府上下。
不过唯一让宋凌膈应的是,沈大夫人将沈茹云当成了福星和苦主,对她关怀备至,因此还牵扯进一桩命案,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响完,慧济堂牌面上的红绸被宋凌拉开。
这三个字是宋凌亲自所写,却丝毫没有闺阁女子的秀气。
“今日,慧济堂开张。”宋凌毕竟是习过武的,中气十足,衬着她傲然美丽的面庞,有一种天然的号召力和压迫感。
一声既出,四下寂然。
好事者只想看看一介女子如何抛头露面,还能让沈小解元亦步亦趋。自然也有很多人对慧济堂所卖的东西感兴趣,这得益于徐泽高贵大气的宣传。
宋凌抬步走到台阶中间,微微昂起下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朝蒙难就要祸延一生吗?不!生如流水,奔腾不止。我从不信有什么能拦住去路,唯有死!”
时下崇尚隐晦,她这般直白却最能引起人性中的血性。
原本平静的眼神渐渐有了波澜,容易激动的几个人甚至呼喊了出来:“绝不!”
宋凌微微一笑,似牡丹乍现,惹得慕色之人心情愉悦,对她所讲所言更能听进去几分。她朗声道:“慧济堂旨在以智慧济民,我们卖的,是智慧。”
这倒稀奇,还有些对她慷慨之言嗤之以鼻的人也被她这句话挑起了兴趣。
“慧济堂不会止步,只要大家有需要,慧济堂就会为大家提供解决之道。雏形的慧济堂希望能得到我们的共同维护,大家可以进店观看寻找所需,开张前三日,慧济堂所有商品半价优惠。”
虽然宋凌用词有些怪怪的,但大家还真都听懂了。
便宜啊,谁会放着便宜不捡?
小小门面,却是暗藏乾坤。
无意间听了宋凌对慧济堂的设想后,东楼出奇地上心,竟私自买下了左右几家商户,拍在宋凌面前:“我要入股。”沈至兰不愿让开张的日子有所改变,愣是加班加点打通了店铺之间的墙,对商品摆放做了新的设计,让整个慧济堂成了聚宝街最壕的店家。
一声声惊叹自人群中发出。
“宋姑娘,这就是徐将军用的轮椅吗?”一名中年贵妇被几个丫鬟簇拥着走到宋凌面前,教养极好地询问。她带着帷帽,尖俏的下巴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宋凌微笑点头:“这是改良后的,徐将军提了些建议,我的木匠们就能完全按照将军所需加以调整。”
贵妇人声音有些急:“那也就是说,可以按照喜好更改?”
“这属于定制业务。”宋凌声音悦耳,颇为耐心地道,“夫人有兴趣可以进内室详谈,只是定制的轮椅必然要比寻常轮椅价高,还请夫人谅解。”
贵妇人点头:“钱不是问题。”
“紫衣,你带这位夫人进去,与她详细解释。”宋凌还得在店内照看,开张吉日绝不能出任何纰漏。她早就培养了紫衣和绿罗两个为女子服务,男子自然由沈至兰和掌柜伙计们负责。
且看沈至兰那边,居然被围得水泄不通。
“沈解元,这篇策论你怎么看?”
“这是个绝对,沈解元年纪轻轻,想必是对不上下联吧?”
如此种种,竟没几个问的是有关慧济堂的,这是打着逛店的名号来找沈至兰套磁吧。宋凌觉得颇为好笑,但开门做生意,岂能与顾客产生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