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自觉还算通透,毕竟穿越前见多识广,比一般的内宅女子懂得多些。但还是不够稳,稳,能安身安命安天下,一乱就会失了先机,失了方寸。
电光火石间,她读懂了这盘局。
转身的一瞬,火光满天,正如沈茹云之言——晚了!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放罪奴!”齐家浪荡子大声呵斥,但那腰带都没系得齐整,一副餍足状。他举着火把,眼睛直勾勾地瞄准柳丝,贪婪且恶心。
宋凌愕然。
能这么及时出现,定然是互相通了气的,没成想那个小南竟是其中的一环!她不是没感到过疑惑,以沈茹云的细小肚肠,得罪了她的小南怎可能知道这等机密?关心则乱,竟是将这个重要的细节忽略。
宋凌强迫自己冷静:“我娘无罪,何况她是府里的女先生,要打要杀需得问过太夫人。”
浪荡子哈哈大笑:“真不知道说你天真还是聪敏,这事儿值得耗费太夫人心神?谁说你娘没罪的?宋青可不止偷了国公府的贺礼,其余的,自然是你娘帮着销赃了。国公府要的是雷厉风行,今晚不过,宋青就得死!你娘嘛,念在是从犯,自有她的去处……”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向往之情溢于言表。
“但太夫人早晚会知道!”宋凌容色冷峻。
浪荡子收起狂笑:“小爷又不是吓大的,太夫人会为了一介奴仆得罪国公府?宋青死前,我娘也绝不会让太夫人知晓。省省吧,你纵然有些脸面又能如何?呵呵,私自释放罪奴,冥顽不灵,罪加一等,且等着二夫人的雷霆手段!”
是啊,纵然有些脸面又能如何?
在这节骨眼儿上,宋凌竟是什么都做不了,主子想整奴才,纵是多劣质的手段都能奏效,也亏得沈茹云好耐性,专门挑了宋家最喜庆的日子发难。她只是悔,当初假清高,觉得自己不同于这些古人,也没活络些下人奴婢,如今连偷摸给太夫人报个信儿的亲信都没有。
太夫人,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宋凌眼尖,虽然悲愤交加但也还时时关注着院儿里的场景,一角青色衣襟闪过,她定睛一看,竟是沈长川!
沈长川不知是怎么得了信儿,扫了一眼便急急地走了。
宋凌心下稍定,果然刻意和浪荡子磨了一会儿,太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竟寻了过来,说是太夫人已知此事,要亲自过问。浪荡子大惊,当即遣人去知会亲娘,难不成太夫人那儿出了岔子?
“娘慢些。”宋凌将柳丝扶起。
柳丝在她耳边叮嘱:“不可逞强,今日之事处处透着古怪,再不济你就在太夫人面前与爹娘断绝关系,娘定会让你活下去。”
宋凌眼圈儿一热,安抚道:“娘,沈长川好歹也是举人身份,沈府看中有功名的家族子弟,定然无碍的。”
“沈长川与你?”
“本想等着及笄后提亲。”
柳丝心里有了数:“想必这也是他帮忙报的信儿。”这样看来,沈长川也堪为女儿的良人。柳丝本就天生傲骨,她虽然现今是奴身,但从不把宋凌当奴婢看,为她挑夫家也是瞧足了人品前途。
太夫人本是刚用完晚饭打算消消食,听闻此事,当即恼怒。
齐大管事的媳妇嫁了人还在太夫人跟前近身服侍,深得太夫人爱重,太夫人也不按常理唤她,直呼其名:“初梅,你可知此事?”
“分毫不知,想来我儿也只是办差的。”初梅早已不是奴籍,也不自称奴婢。她这一句话将齐家摘了干净,看了眼太夫人下首坐着的四小姐沈茹云,心里也是犯了糊涂。原本商定的事已然了结,难不成四小姐还有其他想法不成?
说话间,一伙儿人便进了院子,为首的是沈二夫人。
内宅之间男子本就不应该随意迈进,是故一干人等都换了粗壮的婆子看着,那犯首宋青被隔在屏风后,似是已然受了刑罚,匍匐在地。柳丝和宋凌再心急,也不能不顾当下处境。
太夫人瞧着柳丝残破的形容,心下怜惜:“便就是撞见一个小丫鬟,怎生她攀咬谁就是谁的过错了?老二媳妇,你便是这般当家的?”
二夫人连起身告罪。
“祖母稍安。”沈茹云陪着二夫人欠身道,“国公府的管事来势汹汹,母亲也是想尽快给个说法。这事儿都是云儿惹出来的祸端,祖母要罚还是罚云儿吧。”
滴水不漏,这或许就是二夫人真拿她当亲闺女的缘故。
太夫人道:“你能与国公府小姐亲近是好事,定是家里出了内贼,怪不到你身上。”更何况因着沈茹云和徐五小姐的手帕交,沈府面上有光。
“祖母,我方才派翠凝去徐五小姐那儿解释了一番,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您素来青眼柳先生,此事牵扯到柳先生定然是哪儿弄错了,既徐五小姐不追着要结果,咱府里也不急,慢慢查可好?”
太夫人点头,颇是欣慰:“翠凝是个稳重的。”
宋凌突然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事有反常即为妖,沈茹云虽然八面玲珑,但也不至于为了迎合太夫人的意就坏了自己多时筹谋。
究竟为何?
还不等她想出缘由,便有衣着锦绣的大丫鬟悄然入了内庭,附在沈茹云耳边轻声语,想来就是派出去与国公府徐五小姐交涉的翠凝了。
沈茹云笑道:“祖母放心,徐五小姐也只是初时着恼了一会,现今已无事了。”
宋凌疑惑:雷声大雨点小?
没成想翠凝斜眼扫过宋凌,当即失声:“你怎的还在?”自知失言,翠凝立刻跪地告饶:“太夫人,二夫人和四小姐恕罪。”
太夫人奇道:“你向来知礼,何事讶异?”
“奴婢只是奇,凌姑娘怎生还在府里?还做少女打扮,有些不合常理啊。”
宋凌心中警铃大作,柳丝先她一步道:“凌儿虽与沈长川公子有过口头婚约,但尚未及笄,还未曾结亲。”
翠凝松口气:“那就难怪了,那日出府办差,见凌姑娘从沈公子小院儿里出来,身上衣衫也与出门时不同,还当是凌姑娘早就嫁了沈公子。那沈公子年纪轻轻便是举人,将来定有大成,柳先生可谓慧眼识英豪。”
说者有意,听者亦有心。
翠凝这厢话音刚落,沈茹云忙退了一步,似是怕与宋凌有更多牵扯,带着点惊惧和厌恶。太夫人的心情方方安定下来,本没太在意翠凝的话,但看沈茹云动作,登时明白了翠凝话中之意,她怒喝:“房嬷嬷!给我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