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书房离百花园不远，夜来清香阵阵。
沈至兰将窗户打开，花香，墨香，女儿香……
沈茹欣念着名单，还时不时地多嘴普及一下兴阳豪门的知识：“曹国公府本姓徐，枝繁叶茂，儿孙多得数不胜数。国公爷还没致仕，国公府里连世子都没定，里头真是龙争虎斗不停歇呀。喏喏，就这个徐之婧，国公府嫡长孙女，是国公府大夫人唯一的嫡出女儿，傲气的嘞，简直就像，对，就像孔雀！”
宋凌将头从成堆的帖子里抬起来：“唯一？我记得国公夫人唯一的嫡子就是徐大爷？徐大夫人还是闵王郡主？”
“谁说不是呢？”沈茹欣撇撇嘴，“国公府仅存的嫡枝儿，又娶了个数一数二的贵女，恰巧郡主生第一胎时伤了身子不能再孕，再恰巧徐大爷对敌时受了伤不能袭爵。这下可好，偌大的国公府，儿子辈的都是庶出，全部盯着爵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累得老公爷六十高龄啊还得领着镇守兴阳的差使，啧啧。”
沈至兰听她们说起了曹国公府，过来道：“也不全是，徐六爷和徐七爷外出做官去了，不在兴阳，早就断了袭爵的念头。徐四爷一心为民父母官，看起来也不像热衷爵位的。”
宋凌缓慢点头：“确实复杂。”
“是啊是啊，复杂的很呢。”沈茹欣好容易把曹国公府的念完，又拿起另一张单子，笑道，“巧了，接下来是四婶娘家，刘知府家。”
沈至兰打断她：“你就快些念吧，这都快亥时了。”
沈茹欣打了个哈欠：“怪不得困了呢，我说二弟，你就这样一直等着？”
沈至兰道：“确实无聊。”他觑了眼宋凌抄的帖子，赞道，“阿凌的字果真好看，说是簪花小楷，又与寻常楷体不一样。”
宋凌一笑：“我嫌簪花小楷太过清婉，又加了点飞白体的笔法。”
沈至兰取过一个帖子，边品评边叹：“果然与众不同，有韵律，有美感，有情趣，你这种年纪就有这么强的笔力，实在难得。”
宋凌暗想：她穿越前在这幅躯体里的那个灵魂该多么勤奋坚韧，她如今也是沾了光。
倒是沈茹欣笑话沈至兰：“你也才多大啊，算起来，比凌儿才大了一岁多些，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还以为是族学里的老学究呢！”
沈至兰微赧。
看着这姐弟二人吵吵嚷嚷的情形，宋凌从心底里生出些许羡慕。
沈至兰灵机一动：“不如我给帖子上画画吧，也让此次的帖子更加与众不同些。”沈茹欣也赞同，于是三个人忙忙碌碌地做了起来。
月上中天，小小的屋子里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交了帖子，二夫人忙于明日的百花宴，也没精力再寻宋凌的不是。三个人各自回院子补眠，宋凌直睡到晚饭时分才起来。柳丝已经把饭做好，等宋青回家。
祖母李氏颇有些不自在，在里屋磨磨蹭蹭不出来。
待宋青风尘仆仆地到家，柳丝才把饭菜端到桌上。宋青脸上难掩喜色：“阿丝，凌儿，大爷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能回府。”跟前世一样，宋青还是将沈大爷视作大靠山，这大靠山乍不在府，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柳丝微笑着应承，李氏扭扭捏捏地来到饭桌，一顿饭静默无言。
次日清晨，宋凌更早地到了雪莲院，而沈茹欣也早已收拾齐整。她看宋凌过来，忙把她领进自己的闺房，指着衣架子上一套湖蓝色金缕丝挑线纱裙显摆：“凌儿你瞧，猜猜我是给谁准备的？”
这套纱裙瞧起来不算显眼，但针线细密，尤其那裙角的青花湘绣暗含金丝，简直是低调的奢华。这一套，少说也得熟练绣工小一个月的功夫。百花宴很隆重，这是沈茹欣提前给宋凌准备好的，就是为了将宋凌与其他丫鬟区分开。
“谢了。”宋凌没客气，饶进屏风换衣。
沈茹欣坐进紫藤椅里，随手剥着松子吃。
古代的衣服最是华丽繁琐，完整地穿戴一套纱裙，整整耗费了一刻钟的时间，前提是宋凌还够快。她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恰巧，一道曦光从角窗射入，静悄悄地透过纱裙，照得宋凌肌肤如同半透明。
“哇……”沈茹欣都忘了将松子咽下。
屏风内有一面大铜镜，宋凌早知道她穿上纱裙是何等模样。拖了柳丝的福，她这幅身体长得堪称绝色。以前都是一味布衣荆钗，还显得清丽脱俗，何况稍作打扮，更是出尘。宋凌虽然只有十岁，但发育得早，身段纤纤，已现玲珑。
惊艳过后，沈茹欣更是兴奋：“来来，我给你打扮打扮！”就要把宋凌往梳妆台拖。
宋凌阻止了她：“风头太盛了反而不好。”
沈茹欣悻悻地同意了。
因为大夫人的急病，沈至兰和沈至玉侍疾耽误了好几天功课，而百花宴是女眷的盛宴，与这些小子们没什么关系。今日，沈至兰去了官学，沈至玉就回族学上课去了。大夫人的状况已有好转，但尚不能参加宴会。
好生嘱咐了沈茹欣几句，把她借故打发出去后，大夫人拉着宋凌的手道：“这模样儿，真是可人疼。”
宋凌笑道：“大夫人端庄贤淑，才是典范。”
大夫人叹口气：“女人啊，样子周正才最重要。你看二夫人，若没她那副狐媚样，能同我一样嫁入沈家？还是以正妻之礼相迎。”
“再是沉鱼落雁，日日看也没什么稀罕。大爷与您琴瑟和谐，这才羡煞旁人。”
大夫人的面上沾有喜色，笑道：“你这张巧嘴呦，若欣儿能学你个一分半分的，我也就知足了。”
宋凌谦道：“大小姐英气勃勃，更为难得。”
“不说这些了，欣儿都已经十二岁了，这几年也得物色物色人选。其实啊，百花宴还不是为她们准备的？让各位夫人多多相看，若是能得个好，将来说亲的时候也说不准能给沈府多几分助力。”大夫人道，“国公夫人，知府夫人，还有老尚书家的几个夫人，总之咱府里的意思是能攀上个官家。但这些官家十分讲究规矩礼数，欣儿又大咧咧的，到时候，你在她身边可得多多提醒。”
宋凌起身福了福：“蒙大夫人看重，宋凌定当竭尽全力。”
大夫人颇为满意地点头，留二人在院里用了早饭，这才放下心来。
蔡嬷嬷端了盏花茶过来，小声道：“夫人，那凌姑娘也才十岁左右的光景，您这般倚重，真的能行？”她是大夫人的奶嬷嬷兼陪嫁嬷嬷，情分胜似母女。
大夫人语气里不无羡慕：“对一个十岁的丫头说这些确实不妥，但也不知柳先生怎么教导宋凌的，这丫头若是生在富贵人家，定然是个不俗的。”
真正的百花宴会是在巳时末，但被邀请的夫人小姐们都会早些来赏景。
百花园很大，引了四处活水入园，除却三个湖泊外，还有无数条小溪流。花瓣飘落水中，顺着水流淙淙而下，用酒盏随手一舀，就是一杯天然佳酿。
鸟鸣阵阵，花香缕缕。
一处绝佳的避暑胜地。
夫人小姐们珠光宝气，玉团锦簇地四处欣赏，吟诗，即使不用冰，也感受到了沁人心脾的凉爽。二夫人带着沈府的诸小姐们在府门迎客，笑容得体不显张扬，她眼睛一亮：“徐太夫人，郡主殿下！”
用最隆重的热情，二夫人走向国公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