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斜漠山神卜归天,各路人马齐至,预言出世——“三星移位,百花遭劫;月散云隐,盛世颠灭”;同时慕容山庄老夫人也辞世,看似一派凄哀的慕容山庄中却是暗流涌动,年仅十岁的弱女慕容月面对着一群处心积虑的从属,被重兵重重包围在九晴山上,正如同天边孤月,情况危殆。
堂堂慕容夫人入殓之日,偌大的灵堂里,却只有寥寥几人。
慕容天惧怕地缩在七辰的怀里:“七辰姐姐,今天不是母亲入殓吗?为什么没有人?”
七辰默不作声,眼角却瞟着一身素服、面容冷静的慕容月。
下人们也觉得很奇怪,他们估计着今日的客人应该很多,一大早便起来准备今日的入殓大礼,然而现在已经接近午时,却仍然不见一个人来,灵堂里气氛诡异,在寂静之下暗藏惊心动魄的暗涌。
一个小小的身影快步走进来,伏在慕容月耳边低语了几句。
慕容月冷冷一笑:“看来人带得不少,到现在竟然真的一个也没放进来。”
来人正是七星,她眉头微蹙,道:“小姐,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慕容月转过头轻轻摸了摸弟弟的头,道:“事已至此,各安天命吧!他们要来,我们就等着。”
七星七辰心下一沉。
“哈哈,大小姐是在等什么啊?”
灵堂之上传来一阵轻浮的笑声,下人们不禁觉得这个人太不懂规矩,怎能在灵堂之上如此不庄重,抬头却看见秦雄带着其余四门的掌门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放肆!夫人灵堂之上,岂能容你谩笑!”
七辰将慕容天放在身后,怒声道。
“哎哟,打嘴。”赵利佯作掌掴,脸上却依然带着笑意,刚刚那句话正是他说的。
慕容月缓缓起身:“几位叔叔不是在处理母亲的遗物吗?何故来到灵堂?”
何英拱手道:“今日乃是夫人入殓之日,我等作为慕容家下人,岂有不来恭送主子之理?”
“这么说,几位叔叔是已经搜过遗物了,”慕容月一步一字,走到母亲棺木旁,“是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所以才来这里的吧。”
几人一震。
秦雄一笑:“大小姐这话,我们几个就听不明白了。”
慕容月淡淡扫开棺木上的灰:“几位叔叔围困慕容山庄,连九湖都封锁了,不就是为了找到它吗?”
秦雄紧紧握住手里的刀柄。
慕容月终于抬起头,直直看着眼前的五人:“微雨阁!”
韩齐豫猛地一抬手,楼上楼下突然出现了很多弓箭手,而灵堂之外,只听得刀剑碰撞之声,几个单薄的家丁像蝼蚁一样被一大群涌进来的武士斩杀。只是眨眼之间,整座正殿被围的水泄不通。
下人们纷纷四散奔逃,一群五门子弟更将慕容月四人团团围住。七辰护着慕容天,慕容天紧紧拉着她的裙脚,已经吓得哭都哭不出来。
七星挡在慕容月跟前:“秦堡主!你要做什么!”
赵利打着哈哈:“慕容家最后竟只剩下这两个吃奶的小丫头了吗?大小姐,我可真寒心啊。”
叶喧鸣长剑出鞘,指着慕容月道:“既然你已知道现状,就老实告诉我们!可以考虑免你一死。”
慕容月轻轻推开七星,淡淡道:“至于摆这么大的阵势吗?这里不过是几个孩子,早是笼中之鸟。叶门主又何必剑拔弩张地。”
秦雄示意叶喧鸣收起剑,叶喧鸣一脸愤怒,似乎是按捺许久之后的爆发。
“大小姐是个聪明人,”秦雄道,“既然知道今日无法逃脱,倒不如告诉我们微雨阁所在,也免得受皮肉之苦,慕容家面子上也不好看。”
“哼,秦堡主还记得慕容家?”七辰讽刺道。
“哈哈,”何英大笑起来,“慕容家?慕容家早已经空了!没有我们五门的支撑,你们以为你们还可以顶着慕容氏的头衔耀武扬威吗?还在那里装什么主子的威严!”
慕容月面色一沉。
“何英!你不要忘记了,是夫人给你的资本自立门户!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七星喝斥。
韩齐豫冷冷道:“几时轮到你这个贱丫头说话,来人,拖下去!”
立时便有几个武士拥过来。
“且慢!”慕容月道,“几位叔叔不就是想知道微雨阁的所在吗?何必与丫鬟一般见识。”
秦雄眼睛一亮:“大小姐愿意讲?”
慕容月环视几人,道:“微雨阁乃是慕容家立庄之本,武林中第一隐秘之所,外人都以为那不过是个传说。阁内所藏,都是武林中最上乘的武功,更加有各大门派武功的破解之法,并且很多都已失传。这样重要的地方,只有每代掌门人才知晓,母亲去世之时,也确实告诉了我。”
“快说在哪里!”秦雄急道。
“可惜的是,”慕容月缓缓道,“就算几位叔叔找到了微雨阁,也打不开、进不去。”
“什么!”几人纷纷失声。
慕容九湖一片烟水迷茫,柳丝儿飘得纤弱,湖中几枝水莲花也正绽得娇憨,几只水鸟从湖上掠过,轻盈盈地挂在了树枝上——好一片江南风光。
可惜湖畔却是密密麻麻的人,有些煞风景。
那些都不是普通的人,他们头上绑着一色的头巾,手中都提着刀剑,凶神恶煞、气势汹汹,审慎地打量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这是什么说法,都已经到了九湖边上,倒不让进了,”几个青年正和护卫争执着,“我们知道慕容山庄不是随便进的地方,但是我们是拿着礼品前来吊唁慕容夫人的,怎么倒把人关在外面!”
“滚滚滚,庄中有事,这几日不见客。”为首的护卫满脸横肉,将青年推开,不耐烦地道。
“怎么办丧事也不准人吊唁的吗?哪里有这个说法!”青年们依然不依不饶。
两边的人说着说着便推攘起来,几个青年毕竟不敢在慕容家的地盘上和五门的人动手,骂了几句,悻悻然走掉了。
“呵,敢和爷动手,也不看看是谁的地方!”横肉护卫啐了一口,一转身却撞了一下,一袭青红衣闪随即倒地,一阵“哎呦”之声。
“嘿,今儿个怎么回事,走路都不长眼……”横肉护卫正要发作,却忽然停住了,眼睛直直地看向地上的人,呆愣了一般。
地上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娇媚地揉着自己的脚踝,轻轻呻吟着,略微一抬头,只看见一双媚人的眼睛,勾勾地看过来,风情万种地回过去,却已经勾走了在场所有男人的心。
“姑娘伤着了吧,我来扶你。”横肉护卫使劲咽咽口水,伸出了手去。
红衣女子嘴角微微勾着,将纤纤玉手伸了过来。
就在即将拉到的一刹那,几声银针刺破空气的声音轻轻掠过,红衣女子脸色一沉,十几个护卫突然一顿,像被人突然点了穴道一般,只是脸迅速涨红,眼珠子几乎都要突出来,所有人都像从内部被人不断充气的娃娃,越来越胀,只听见微微的爆裂声,十几个护卫便瞪大双眼倒了下去。
诡异的场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说一句话。
或者,没有机会说。
红衣女子却似乎很不满,站起身来抖抖裙上的灰尘,娇声道:“武曲,你一定要搞得血腥不堪吗?”
只听得空中一声男子的轻笑:“天枢,我今日已经很照顾你了,只让他们流了这么一点点血,你也是,连几个护卫也不放过。”
“够了!”空中又响起另一个男声,“你们也要知趣些,什么时候还做这些勾当,我们还有得忙,入口不开,后面的事如何接得上。”
红衣女子不屑得一挥袖:“趁只有我一个女子在的时候耍威风,算什么男人!等玉衡到了再和你们讲理。”
语毕,红衣一闪便隐入了柳丝深处。
秦雄沉沉道:“大小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月笑道:“微雨阁是武林第一禁地,这人嘛,越不让你去的地方就越想着,难道几位叔叔以为这么多年,就只有你们惦记着吗?而这百年来,你们又何曾听说过有半个非慕容氏进入过微雨阁?”
韩齐豫沉不住气,怒道:“到底要怎样进!”
慕容月抬起手,只见食指上几道淡淡的血痕,有一道还尚新,应该是最近划伤的。
几个人一震。
“血匙!”何英不敢相信地吐出两个字。
“准确地说是活人的血匙。”慕容月淡淡补充道,“当今天下,只有我和小天可以打开微雨阁,并且,是活着的我们。”
赵利反应较快,立即明白不可能用死亡来威逼这两个孩子,笑道:“倒是没料到慕容先人会用这么阴毒的方法,那么大小姐,你可愿意带我们去微雨阁?”
“你们不怕我在路上咬舌自尽?”慕容月竟笑了。
“大小姐,”叶喧鸣道,“即使你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也要顾着小公子吧。”
七辰更加紧紧抓住了慕容天,紧张的盯着叶喧鸣的剑,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快过这柄号称“惊电”的长剑。
“我……我不怕你……你过来……我就死!”慕容天躲在七辰的身后,面色苍白,哆哆嗦嗦却异常坚定地说。
慕容月眼睛有些湿润,强作镇定道:“秦堡主,慕容氏虽只剩下两个孩子,却还是慕容氏。而你们,就算颠覆了慕容家,也还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叛逆。”
“说得好!”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一阵喝彩声,秦雄几人不禁脸色大变,七星等人却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小姐,是他们来了!”七星欣喜道。
慕容月依然面色如旧。
“什么人!”韩齐豫指挥着手下,大声道,声如洪钟,直插云霄。
“哎哟,声音可真不小啊。”一个娇俏的声音软软道,“韩堂主果然是气势摄人的汉子。”
“你这女人又在想汉子了,等收拾完了,还不是你囊中之物。”另一个女声带着轻佻打趣着,像是街上两个偶遇的多嘴丫头。
“玉衡,你不要和天枢一起玩笑。”沉稳的男声越来越近,能感觉到大殿周围瞬间笼罩在一层杀气之中。
“北斗七俊!”
秦雄几人异口同声惊叫出来。
江湖一直传闻,兼具正邪的慕容世家收纳了一批为正邪都不容的毒辣之徒,将他们编入北斗七俊,平时散落在各地,等到重大事情发生之时便会聚集,保卫慕容家。但慕容庄自立庄以来却从未真正出现过,因此大家也都认为这不过是一个传说,而今天,他们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玉衡”“天枢”——那正是北斗七星的名称。
“阁下莫要装神弄鬼,若真是传说中的北斗七俊,敬请出来一见,也让在下见识见识。”叶喧鸣扬声道。
“七俊神出鬼没,哪能说见就见,叶门主还是先屈尊一下吧。”殿中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香气,不似所有在中原闻到过的香气,倒像是来自海上。
何英眼前一花,突然一个女子身影闪现,他急忙举剑刺过去,那影子却又像水中倒影一般消失了,他不禁揉揉眼睛,突然背后一凉,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
“何寨主!”韩齐豫惊讶地大叫,众人齐齐看过去,只见何英的后背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鲜血正不停往外淌着。
“快止血!”秦雄道。
叶喧鸣急忙探手点穴止血,只刹那间,又听得一声惨叫,叶喧鸣倒在了何英的身边,两人都睁着大大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确定自己的伤势,就已经撒手人寰。
赵利眼里闪过巨大的恐惧——这样的手法,几乎不是人间所有的。
“到底是什么人装神弄鬼!”韩齐豫怒声震天。
秦雄却冷静下来,他环视周围,慕容月几个人绝对没有动过,而他们的人依然重重包围着大殿,盘算了几圈,即使七俊到齐,自己的胜算还是很大的,于是大声道:“果真是七俊来到,请现身一见!”
几个女子的笑声在殿内荡漾开来,同刚才在天边的笑声完全不同,那是一种飘渺的、无处可寻的诡异,像是来自阴间的女鬼,却又带着仙界的飘逸。
“秦堡主倒是冷静地很。”
“慕姐姐太不厚道了,一下子了结了两个,剩下的可不够分了。”
“还以为是七俊呢,嘻嘻。”
“七俊还在天边呢。”
纷繁的女声像环绕的诅咒,众人在这诅咒声中噤若寒蝉,七辰趁着这当口,不着痕迹地拉着慕容天远离秦雄三人,挨着七星。
慕容月站在棺木旁,亦不见得意的神色,淡淡道:“秦叔叔,你们若是现在收手,我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赵利怨毒地看着慕容月:“大小姐手段厉害啊,竟能找齐北斗七俊!”
韩齐豫则怒道:“没发生?何寨主和叶门主也没死过!?”
秦雄沉沉道:“不,这几个女子不是北斗七俊,她们和屋外的人声音完全不同。”
“哈哈哈哈……”
一袭青衣蓦地出现在秦雄身边,秦雄下意识地往后一跃,才看清这并不是个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青衣女子,年龄不过十七八岁,眼神却深邃地看不到底。
“秦堡主聪明非常,难怪可以领导叛乱。”青衣女子笑道。
围在最里层的几个喽啰突然惨叫着倒了下去,平地里忽然又冒出四名青衫女子,谁也没有看见她们是从哪里出来又是如何出的招数,但是地上的喽啰已经手脚尽断。
“忍术!”秦雄惊道。
“秦堡主果然见多识广。”领头的青衣女子道一挥衣袖,身后几名喽罗又丢掉了脑袋。
韩齐豫大叫着“往后退”,却暗自观察着身边一个窈窕的青衣女子,衣衫简洁得像半轮明月,沉静地立着。默默定下心,他出其不意地挥舞着手中的刀砍了过去。
他这一招封住了所有能够反抗的方位,面前的这个青衣女子,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他知道何英和叶喧鸣是因为看不清敌人才被暗算,而他面前站的既然不是个影子,他就能让她变成一个死人。
那一刀砍下去的感觉是微妙的,就像砍在一团棉花上,不,棉花还是有质感的,就像砍在一团凝固的水上,它随着刀形变幻着自己的形态,于是韩齐豫就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竟然变幻成了各种形态。
“不要动手,那只是幻影!”秦雄大声叫着,然而已经无法挽回,他眼睁睁看着那青衫闪现在韩齐豫的身后,然后衣袖宛如一条长蛇,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是“咔嚓”一声。
一切只在瞬间。
他痛心地闭闭眼,道:“赵庄主,我们突围出去。”
赵利早已经三魂不见了七魄,连声答应着,他不敢看身边的那些青衫,因为他不知道那些到底是真是假。他慌忙指挥着众人往殿外撤离,而秦雄则示意几个头领将慕容月几人带走。
“快,快走!”赵利叫着,却在门口被“噗”地喷了一脸的血,他惊讶地看着眼前一排一排的人像一个个傀儡,被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吊起,然后就是一块块的手脚掉下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满地血污的另一边,站着一个白衣女子,端庄雍容,白衣若仙,正面色戏谑的看着他。
“这位……是赵庄主吧。”女子问道。
赵利做好防御,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正是,阁下是谁?”
女子笑道:“我从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我问你,是因为我的手下没有无名的鬼魂。”
赵利只看到那袭白衣飘然而起,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身后的惨叫秦雄已经不忍去听,他知道那是赵利的声音,他只有大声叫着看住慕容月,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砝码。
然而那些喽啰不敢上前,因为他们明显感觉到,此刻围绕在慕容月等人身边的,不是幻影,而是真人。
“秦堡主,何必让兄弟们送死呢?”
“大小姐都说了可以既往不咎,干嘛把大家往死里推。”
几个青衣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戏谑着。
“就是嘛,秦堡主,人生在世,可是有好多乐子的。”一个女声出现在二层阁楼上,抬眼看去,正是在九湖畔的红衣女子,斜倚在栏杆上,风骚地看着秦雄。
她的身后,默默地站着一个黑面的男人,一言不发,却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喽啰仓皇地奔进来,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地,道:“堡主,杨陈二家的人马杀上山来了!我们驻守九湖的人马,都败退了……”
秦雄一时间天旋地转,他尽心布局多年的颠覆计划,竟会这么不堪一击?杨陈二家就算人马众多,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上山来,九湖的防线到底怎么了?而这屋里的人,从天而降的北斗七俊,还有来历不明的青衣女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怎么会如此之快地到了这里,难道他对慕容山庄近乎囚禁的监视只是一层薄纸吗?
二楼的红衣女子咯咯笑着,对身后的男子道:“破军就是破军,对付一群乌合之众还是绰绰有余的。武曲,你真应该和破军一起去接应,看看他指挥大军的风采。”
武曲,北斗第六星。
那被称作“武曲”的男子却依然不发一言。
秦雄定了定神,突然大笑道:“老夫能在一天之内见识到北斗七俊和日本国忍术,也算是值得了。大小姐能在短短几日秘密搜集救兵、布阵灭敌,看来慕容氏还没有灭。”
慕容月道:“我不过是赌赌运气,与你们纠缠这几日,算赢得一点时间,而秦叔叔你输得也不算狼狈。”
“谁说老夫输了,”秦雄似乎走火入魔,大吼道,“老夫就算输了,也要拉上你陪葬!”
从头到尾秦雄都没有出招,此刻刀风一起,众人不禁一震——那刀风似是来自雪山深处,可辟天裂地、拆骨去肉,那五名青衣女子连忙变幻身形,却发现秦雄竟封死了所有后退的方位,她们太大意了,过早显露了真身,而被秦雄看出了端倪。
玉衡、天枢和武曲见状,急忙加入了进来。秦雄大吼道:“五门子弟们!横竖是死,我们拼了出去!”
那些参与叛乱的人都是五门的嫡亲子弟,见自家当家被杀,原本就郁结在胸,此刻见秦雄背水一战,心下感动,立即便团结起来,一齐杀了过来,北斗等人尽管身负绝学,但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竟陷入了鏖战。
“七辰,带公子离开!”见防守的人涌了过来,门口松动,慕容月急忙让七辰带着慕容天逃出了正殿。一直守着慕容月的七星见现场杀成了一团,心下着急,也急忙提着剑杀了进去。
一时间,慕容月身边空无一人。
秦雄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他突然丢下了手边的战斗,刀锋一转,慕容月只觉得面皮似乎被切开了一般,伴随着“呼呼”的刀风,耳边响起秦雄浑厚而愤怒的声音:“大小姐,来陪葬吧!”
七星又惊又悔,却无法抽开身去,惊叫声盖过了屋顶。
北斗三星和青衣女们也无法脱身。
千钧一发。
“叮!”
清脆的碰撞声让秦雄很惊讶,他明明看到慕容月手无寸铁,更关键的是,他知道慕容月是不会武功的。
“咔嚓”
这是刀断裂的声音。
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女,十八九岁模样,穿着下人的粗布衫,手握长剑,横在慕容月跟前。
秦雄一愣,这完全应该是一个路人甲,为何会成为全局的最后一棋?
背后一剑刺来,他急忙回身想迎战,却发现那一剑刺得是那样准确,正好在他的罩门上——只这一剑,必死无疑。
七星在他的背后,冷静而准确地刺下了那一剑。
无数次练习的位置。
秦雄不解,他不解这么多事情——那粗布衫女子是谁?七星的那一剑?北斗三星?还有那些青衫女子和山门外汹涌而来的世家大军。
慕容月看着他:“我知道你们一直在监视我,监视我和小天是否练习微雨阁的武功,所以我们不能练。可是,我可以教我身边的丫鬟,那两个你们并不在意的人。”
“教她们?”秦雄震惊了,多么可笑,他们费尽心力这么多年布局想得到的东西,原来竟如此轻松地被两个丫头得到。
“对,我背下了那里所有的书。”慕容月看看食指上的血痕,“不需要多少次。”
要怎样的智慧才能做完这样的事!她背完了所有的武功秘籍,从中找出秦雄武功的破绽和罩门,然后教导身边的丫鬟,反复磨练那一剑,致命的一剑。
秦雄的思维越来越涣散,他感觉到众人围了过来,看着他,就像看一只即将死去的蚂蚁。
那是他最讨厌的感觉,一生都在摆脱的慕容家强加给他的感觉。
“秦堡主,”粗布衫女子拱了拱手,“在下天玑。”
原来是北斗天玑,一颗冷静绝伦的星辰,难怪……难怪……
他竟含笑而去。
“死得倒也壮烈。”红衣女子看着地上秦雄的尸体,戏谑道。
“小姐小姐!”七辰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到慕容月安然无恙,不禁松了一口气,又看到秦雄尸身,心里又冷了一回。
“小天呢?”慕容月问。
“公子已经安置妥当了,”七辰道,“杨陈二家的人马已经杀上山来,五门的那些余孽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
红衣女子听言,一皱眉,转身就要走。
“天枢!”白衣女子叫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红衣女子正是北斗第一星“天枢”,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模样,中等身材,长相艳丽,眉眼间尽是无尽的媚惑。然而此刻那娇媚的脸上却尽是愤恨,像是遭到了巨大的侮辱一般。她冷冷哼了一声,并不回答白衣女子的问话。
“玉衡?”慕容月看着白衣女子,猜测着她的身份。
白衣女子款款做一个万福,道:“正是。”面庞虽不如天枢艳丽,但却颇具气质,十分清秀,年纪约有二十二三岁。
玉衡,北斗第五星。
慕容月点点头:“今次慕容山庄大难,多谢各位援手,我慕容氏才能平安渡过。”
玉衡淡淡一笑,却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受人恩惠罢了。”
慕容月了然一笑。
七星七辰在一旁,却对眼前的形势有些茫然。她们固然是慕容月最贴身的丫鬟,是她最亲密的姊妹,然而作为慕容家第二大机密的北斗七俊,她们却是丝毫不知情,在此之前,也不过认为那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说完了吗,道完别就走了。”天枢不耐烦地说,并不像玉衡那般尊敬慕容月,反而有一种说不清的敌意。
“天枢。”长久不说话的武曲轻声叫了一句,像是在安抚烦躁的天枢。
七辰不禁嘟囔:“北斗七俊不是慕容家的从属吗?怎么态度这么嚣张。”
天枢的听力显然很好,眼里猛然升起怒火,手在腰间一抽,长长的水袖便直直向七辰袭去,呼啸着像一条发怒的长蛇。
众人一惊,七辰原地一点,凭空退出三四丈远,水袖却比她更快,眼看就要攻到眼前,突然一个黑影以看不见的速度掠到七辰身边,将她拉出了鬼门关。
“武曲!”天枢尖利地叫出声,不甘心地收回水袖。
刚才救下七辰的正是武曲,他把惊魂未定的七辰放到一边,缓缓道:“怎么可以在慕容大小姐的面前打斗,天枢,再任性也要有分寸。你是天枢,这里是慕容山庄。”
天枢愤愤然却不发一言。
玉衡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七星七辰:“微雨阁武功果然名不虚传,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轻功,将来必定不可限量。大小姐有这两位保护,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慕容月似乎很避讳谈到微雨阁,只淡淡一笑,也不去理会刚才天枢的无礼,道:“先父曾言,‘七俊难调,事毕即散’,几位若要离去,我不强留。请代我向其余几星问好。”
“哈哈,这可难了,”玉衡笑道,“七俊原本就是散落四方,大小姐一次能召集五星来到已经很不错了,玉衡最多代大小姐向破军转达好意,其余的可就力不从心了。”
慕容月一笑,玉衡是七俊中最为谐趣的人,她早已是知道的,便道:“也好,有缘再聚吧。”
话音未落,天枢就转身而去,武曲见状,略作道别便紧随出门。玉衡无奈的笑笑,向慕容月轻声道别,亦消失在遥远的碧空中。
“真是一群怪人。”七辰心有余悸,看着远去的背影。
“嘻嘻,大宋奇人果然是与众不同。”一直没有说话的几个青衣女子, 轻声在一旁道。
慕容月面带笑容地走过去,深深拜了一个万福。
五个青衣女子连忙齐膝跪倒,深伏在地,看上去怪怪的,不像是中土的礼仪。为首的女子道:“少主无需多礼,清泠五月只是做分内之事。”
清泠五月,日本国最大的家族池鲤家族的隐秘战士,她们从遥远的海那边赶来,因为池鲤族长收到了慕容月的求救急信,更因为慕容月和慕容天的母亲,那个温柔敦厚的女子,正是池鲤家的长女池鲤玉。
这也是慕容家曾经的秘密,人们曾无数次猜测过慕容侠在外游历时娶的这个女子的身份,却没有人想到,正是这个隐秘的身份,救了慕容氏一命。
慕容月有些哀伤,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就想起了病逝的母亲,现在,在这灵堂之上,她终于见到了多年不见的故国之人,一定会很欣慰吧。
清泠五月似乎也明白慕容月的心情,静默着看着慕容夫人的棺木。
春风又绿江南岸,独留青冢向黄昏。
“小姐。”七星不忍叫醒慕容月,但门外杨陈二家的人马已经到了,她不得不让慕容月回到这个烂摊子上来。
“什么?”慕容月如梦初醒。
“杨陈二家的人马已到门外,大小姐,该处理接下来的事情了。”粗布衫的女子在一边出声。慕容月这才注意到,七俊中的天玑并没有走。
天玑,北斗第三星。
然而慕容月却有个更熟悉的名字:“静女,你没有同玉衡他们一起离开吗?”
天玑一笑:“大小姐叫我静女,那我就依然是山庄里那个陪大小姐读书的静女,为何要走?”
谁能想到,传说中的天玑星,就在众人的眼前,生活了这么多年。
慕容月点点头:“那就留下来,我们一起继续读书吧。”
“是。”静女笑道。
慕容月正正衣衫:“七星,打开大门。”
厚厚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无论门里还是门外,都堆满了重重叠叠的尸体,鲜血流成了小河,沿着慕容山庄干净的地面,像是在描绘一幅巨大的画卷。
慕容月就在这幅画卷的中心,静静站立,宛如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