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公?鬼……在古时候也可以成亲?”我愈发疑惑,情不自禁继续发问。
“也不是。”西西站在我面前,用手指在空气中绕了一个圈,“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很久以前生存的地方。那里其实和这个人间没什么区别,不过只怕现在也变了很多吧,我最近一次回那里已经是一百多年前了……你不提的话我还没想起来,现在,我也想回去看看。”
“怎么去?”我又问了一个超级愚蠢的问题。
西西轻轻瞪了我一眼,接下来低低地腾空飞起,她在空中旋转了一圈,便飘在我面前将手伸给我:“把你手递给我。”
“啊?”我一脸不解。
“你把手给我,我带你飞过去!”
“这行得通吗?”我可不想拿性命开这种古今交错的不国际玩笑,便继续罗嗦质疑,“你一瘦弱小女鬼,能拉得动我这一百来年斤的公子哥?”
“你少小看我,出了事情我会负责到底,现在你只管把手交给我就好,其它的你什么都不用管。”西西一脸鄙夷地望着我。见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好再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将手掌放入她手心。
直到脱离地面飞向高空,我才发现自己的顾虑根本全都是多余的,西西的手不但柔软也很有力,她带着我在空中飞得很稳。开始时我还提心吊胆害怕自己会从天上掉下去,摔得看不出表情来。事实证明这种担心根本就很多余。西西的飞行技术好得没话说,我第一次觉得找个鬼做朋友还是真有一番好处的,我低下头去俯瞰大地万物,夜色依旧如漆,浓稠清新,涂满我的全身,天空中的月亮还在不遗余力地将自身的银辉洒向地面,照亮了一片又一片的偏僻死角。我保持着飞翔的姿势,贪婪地吮吸着夜的精华,这种感觉,真的很痛快很过瘾。
西西飞得很认真。我终于不再害怕,望向她的侧脸,她正双目平视前方,一脸平淡宁静……想着想着就觉得遗憾,这样美好的西西,怎么会是鬼呢?
当我正陶醉在天空舒适的臂弯里时,西西突然抓紧了我的手腕:“快到了,你做好落地的准备,别到时候摔了怪我没提醒你!”
我低下头看着离我还很远的黑乎乎的地面,一片片古老的灯主市星落棋布,模仿并迎合了我想象中的那种感觉,我像是被一种带有轮廓的美给诱惑住,然后这种美将我整个人都给掏空了,使我浑身轻飘飘、软绵绵的,就像是神话故事里描写的仙子降临时分带给我的感觉一样。
没容我遐想完,西西便像只苍鹰一样拽着我掠到了地面附近,这样降下来也只是用了片刻而已,我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西西从背后扶住我,脸不红气不喘的,与我的惊慌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点倒是附和一个鬼的特点,不知疲倦、处变不惊什么的,好听的词儿列一排用在这儿都挺合适。
简单眩晕了几秒钟,我才认真打量起西西带我来的这个地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堆沧桑、古老、幽静而又阴森可怕的建筑群,很多脱落色彩的砖壁缝隙里透出淡黄色的灯光,看上去很柔和很温暖。但是奇怪的是,我根本看不到一个走动的人,周围是死一般的大片寂静,我打着冷颤跟西西说出我的疑惑,西西似笑非笑地往前面一指:“瞧,那些不是吗?”
我定睛望过去,果然看见了一副人烟市肆的热闹景象,而且耳朵里似乎也听得到沸腾的喧哗声了,真是的!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确有其事?
“是不是真的,跟我去转转不就都清楚了么?”西西像是猜中了我心底的想法,冲我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像梦游一样径直往前走去,眼神中竟有了一副伤古的悲伤,我紧紧跟在她后面,生怕跟丢了。
眼看西西就快撞上人了,我赶紧过去拉她,没想到她竟然从那个人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我惊得脊背发凉,浑身沁入一股强烈的恐惧:“西西,你……”
“你又忘了,我是鬼,当然可以随意穿梭。”西西自顾自走她的路,心不在焉地解释道。
“那……为什么我可以触碰到你呢?”
“我不知道!你不妨在这儿随意走一下玩一下,过了这个村可就真的没有这个店了!别老是冲我问东问西的,我心里烦。”西西丢下这番话,也丢下我,又不知蹿到哪儿去了。
我于是没机会再去追问那些我认为很有意义、而在西西看来全是废话无聊不堪的话题,自己探了路继续前进,走着走着,我看到一群又一群的人提了水桶到很黑、很远的地方去打水,他们的表情大都凝重而又麻木,像是一群被施了魔法的傀儡。我再看过去,发现每家每户的门前基本上都有一个看上去很古老很陈旧的水龙头,像一个个铁甲卫士般忠诚地伫立都会,隐约还传出很清脆的滴水声,可我却并没有看到有水滴流出来。好奇怪啊!
这让我有些后怕,赶紧加快步伐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快速东张西望,最后竟然看到了不少面包店、甜品店、面摊,还有大饭馆以及各种各样出售各种东西的门市,好像还有一个规模庞大的教堂,里面隐隐点着荧荧闪动的蜡烛,在教堂院落正中央的地面上整齐地码放着各种菜肴,丰盛极了,还散发着说不出感觉的香味,一股一股灌进我的鼻子里。我呆呆地站在没有一个人的教堂门前,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但是教堂里的东西我可不敢去吃!于是继续朝前走,奔向一个卖火线的摊位,店主不知道在干什么,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叫他也不应。后来我见桌子上摆了几盘颜色诱人的米线,端起一盘二话不说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还别说,味道竟然也挺不错。
吃着吃着,西西不知又从哪儿飘出来,一言不发坐在我身旁。我已是见惯不惊,只顾埋头吃东西,还津津有味地问她要不要来点,她却张口来了一句:“你怎么跑这儿来吃垃圾了?”
“什么垃圾,这明明是米线!”我争辩着。
西西不跟我废话,只是淡淡地用手往前面指了指:“你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竟然发现那些人们正在大口大口地嚼着铁丝、铁块,还有胶管、建筑废料、砖块之类的……人类口中的垃圾,真够不可思议的,我惊得目瞪口呆,嘴里的米线吐了一地,有几根还从鼻子里呛了出来。更让我吃惊抓狂的事情还在后头,他们竟然将焚着的金黄细香插在了米线和面包上,口里嘟哝着浑浊不清的词语。我的天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恐惧,比先前还要强烈百倍!
我开始寸步不离地缠西西,生怕一不留心她又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后来她总算跟我说清楚了,她在成为鬼之前曾是一只刻在墙壁上受了封印的妖精,被一个凡间男子爱上,那男子为代她受罚,牺牲了自己的自由换取了西西的自由。西西出去完成了大堆任务,回来以后为了帮男子解开心灵上的禁锢便以身相许。结果没想到的是在一起之后,两人竟然都获得了自由!那男子便是群观,西西的相公。
但是凡人终究是凡人,群观与西西只是相守了一世,便在垂暮之年的某一天,彻底离开了深深爱着的西西。西西悲痛欲绝,几番寻死皆被师父救下。就这样,又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没有任何盼头的年岁。
那些年是荒年,病死、饿死、挤压死了好多人,还有更多的人为了求得生存而自相残杀,最后的结果是这里的一切都抵达了意想不到的毁灭,阴气太重的这个地方从此不复当年的繁盛人烟,沦为荒芜。西西弄丢了群观的骨灰盒,不由得心灰意冷,终于****。可是这个地方的人,死后要么沦为鬼魂,要么魂飞魄散,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传言说,是受到了莫须有的诅咒。
西西就这样化成鬼魂,飘荡在她已不再眷念的人间。而这片地域,最终也沦为饕餮们的栖身之所。
西西为了逃一世记忆,终于在自我折磨了数百年之后,离开了这个地方。然后一世一世随着世事流转,见惯了繁盛,也不再惊讶于荒年,到最后遇上冯言初,再最后的现在便遇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