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越换了一身便装,穿一身便袍,脚下一双拖鞋,披散着长发,面上带着微微的酒红,双眸灿如星空,神情虽然依然冷峻,可因为这夜,这酒,平日里紧紧绷着的东西仿佛释放下来,无端里添了几分慵懒潇洒之色,眼眸里,则带着几分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欣喜。
他要醉了,所以做梦了,梦见她来主动来找他,孤男寡女,夜色醉人……
月宫仙子入梦来,站在门口,扑撒着漫天星光,月白色的衣袖随风飘荡,映衬着清丽的面容,如幻如梦。
“什么事?”展越的声音带着少有的轻柔。
秦苏唯恐展越第二日就启程,把蓝玉带走,急匆匆跑来,见他开口,忙道:“展大人,我跟那个丫头谈了,我想换那个丫头。”
说完,忽见展越的脸阴沉了下来,渐渐显出怒色,忽地怒斥道:“周夫人也太不知廉耻了,居然夜探男人寝室!”
秦苏不知他又发什么疯,木着脸,一副看到鬼的摸样。
展越见她不怒不辩驳,而是鄙夷不屑的摸样,忽然更加恼怒,想起今夜来的两个少女,呵斥道:“本督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做了媒婆?”
秦苏忽地“嗤”了一声,道:“人家是来感谢你的,展大人想哪去了,自作多情也不待这样的。”
展越一怔,想了想,那两个小姐确实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可是他就是很生气,一想起秦苏要给他做媒,他就想……
“哗啦”一声,展越案几上的茶盏被仍在地上,摔得粉碎,咕噜噜滚在秦苏脚下。
秦苏忽地有些不耐烦,抱起胸道:“大人喝多了,改日再说吧。”
“回来!”在秦苏转身的刹那,忽听展越叫了一声。
秦苏转身,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秋水寒彻澄江,孤光闪闪的,静然无波。
这样的眼眸终于平静了展越所有的心绪,展越闭上眼,再睁开时,面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淡淡道:“那丫头招了?”
“招了。‘秦苏见他不再发疯,说起正经事,提着裙子进了门槛道:“大人,此时与你无关,那丫头与那采花贼有梁子,能换给我吗?”
展越不答,只怔怔地望着地面,守孝的女子的绣鞋是素色的白鞋,软底的白鸦头布,鞋头莲花盛开,晃了的他的眼。
“怎么换?”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
“做媒。”秦苏抱起胸道:“大人云英未嫁,我利用优势给你找一门好亲事如何?”
展越听了这话,忽然嗓子一甜,差点吐血,怒瞪着秦苏道:“你……”
秦苏柳眉一挑,娇媚一笑道:“与其被皇上指给一门不相干的亲事,大人不如自己找,对不对?”
展越怔了怔,怒极反笑:“这么说来,今晚我要好好感谢你?”
“是。”秦苏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憋久了会变态的,大人,有病得治啊。”
展越气得浑身发抖,徐徐走到秦苏跟前,盯着她的脸。
月光如水,映照着彼此瞳仁里的身影,这样远,这样近。
他那杨英俊绝伦的脸上忽然浮出一丝冷笑道:“周夫人故意激怒我,是想掩饰什么?”
秦苏眼皮一跳。
“那丫头你认识。”展越下结论。
秦苏不言。
“你要用她。”展越继续道。
秦苏扬了扬眉,深知展越不好糊弄,弄不好会被他探出自己的真正意图,因此飞快道:“大人,少废话,开价吗吧。”
展越不语。
秦苏抬起头,看着展越的脸,那古铜色的肌肤上浮动着月光,清辉在睫毛下晒出一片的潋滟,盈盈像是秦苏很早很早以前看过的阿波罗神像,完美的冷色,此时那张脸俯下来,轻轻嗅着她身上的气息,“让我亲一口,我就放了她,如何?”
说完,自己倒是把自己怔住了,不明白一向禁欲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会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
也许是被这个女人气得!
秦苏一动不动,静静无波。
一时两人沉默不语。
这样近的气息,让展越有些尴尬,可他也没离开,只是越过她的肩头,望向了远处,此时已过时,掌灯时分,驿站竟灯火通明,万千之中,也只是红尘别绪,展越心中忽然生出几分苍凉,这苍凉让他沉默下来,而不是对这句失礼又轻薄的话做出解释。
“好。”秦苏竟然痛快地答应了。
展越身子一震,一时觉得羞愧,竟不敢去看她,想要拒绝,却又觉得万万舍不得,所以只木着脸站着。
“亲吧,大人。”秦苏忽地掏出一把团扇,放在他眼前。
展越看了看,不解地看向了秦苏。
“你不是要亲吗?”秦苏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展越的脸忽地涨得通红,又变得发白,宛如开了酱油铺。
“亲了,我就领丫头。”秦苏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把手上的团扇摇了摇。
展越的身子忽然发抖。
秦苏唯恐他怒急之时,不顾一切把自己踢下楼去,后退了一步道:“大人亲不亲?我反正给了。”
“你……无耻!”展越忽然咬牙。
秦苏娇艳而笑道;“大人说反了吧。”
展越脸上一红,深吸了一口气,忽地转过身,道:“滚!”
秦苏扬了扬眉,微微万福,提着裙子一步步向自己房间走去。
月色如水,皎皎月明,花苑散发着甘甜的花香,她深吸着清新的气息,忽然感觉心情很好。
“小姐怎么才回来?”
方嬷嬷几个见秦苏这么久没回,都着急了。
秦苏不答,只伸了个懒腰道:“咱这儿要多了个丫头了。”
芍药与珊瑚对望一眼,方嬷嬷试探道:“难道是……”
“是。”
果然第二日,一个丫头被锦衣卫送了过来,穿着男人的长袍,污浊看不清的脸上都是血迹,一见秦苏就跪下了,芍药唬了一跳,忙拉着她去洗漱。
“小姐真厉害,居然真的把人从大人手里救出来,我在衙门多年,还没见过贼人在锦衣卫手里超生过。”
秦苏“嗤”地道:“关键是她不是贼。”顿了顿道:“这丫头在他手里无用,反而会惹出上无穷麻烦,四川唐门很好惹吗?展大人是聪明人,这丫头既然跟那采花贼有关系,他巴不得把这个大麻烦扔给了我,再把那采花贼扔给宋大人,他就解脱了,锦衣卫们高贵得紧,办得都是皇差,不会搀和这些江湖恩怨和民间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