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确是个好日子,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起了个大早,热热闹闹的有些出乎意料。那倒是因为王家很久没有多少喜事了,在外国的大姐、二姐都赶回来参加姊妹的婚礼哩!平常都是默不作声的夫人也忙得不可开交,拿出女儿的红嫁衣看了一遍又一遍!王袅雪今日嘴边挂着的竟是不曾常说的姆妈姆妈!她依旧是那个乖巧灵秀的姑娘,深深爱着和自己有着血肉至亲的母亲和……父亲。
王贵曲脸上是殷勤的假笑,看了真真叫人作呕!把女儿当商品一样拍卖出去,倒是轻松了他!“袅雪,吉时到了,你且去罢。”这话听了寒心,一句“你且去罢”立马消失了天涯尽头忽隐忽现的阡陌,连那旱魃也招引来了!“是,爹爹。”维持着多么好的礼貌,甚至还比不上两个陌生人之间的交谈,其实也不必说些什么,僵持了的关系便由它僵持去。
出门的刹那四周响起了热烈红火的鞭炮声,是否在庆祝王袅雪总算出了这家呢!显得那样不自然!上轿,韶丽跟在一旁步行,随小姐也学了点洋文,依稀觉得绕口——却格外想念每个睡不着的夜晚起来读书时的样子。呵,小姐出嫁怎像“一朝选在君王侧”的情景,哪怕是粉雕玉砌的宫闱尚有危楼之分。离歌酒万盏,如此大家灯火莫要眠了罢,坐观一场沧海桑田又何妨!
袅雪盖着盖头,发上的首饰交错,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她从前不是没有想过要和自己的姊妹们去外国留学,只是那王贵曲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大学也没有让袅雪读完。大姐二姐不同,她们只为一颗心做主。倘若当初做出了不同的决定,也是人物皆非罢!卢氏有云“成容若君可知世上最悲伤的一个字是什么?是在你名字中的一个字。”“可是‘情’?”“不,应该是‘若’。因为世上亦无如果。”
抚摸过额前零星的碎发袅雪不知所措地留下一行清泪——“原来我也会为此难过麽?几时能再回来呀!”。匆促的婚姻原来这么悲哀。“可会羡慕千年之前的楼兰新娘,一身花香,鬓间翎羽皆是情郎的不舍与不能挽留……铭记的最后一眼是坟墓里所有怀念!倘若自己死后亦换的回来这般青丝忆?背负宿命的人为何只是我?!”悄悄闭上眼,浮现无限的孤独。一闪而过的借口,忘记,凭据……互相重叠互相组织强大到能够吞噬一个人么?韶丽的思想在一瞬间变得复杂融化了北国终年不化的冰雪——
半盏故国余温丹砂,还有街边卖花声和琼楼玉宇的点绛唇,霡霂模糊、云水一色的梦里江南小调慢慢就哼成了首无言歌。有凤求凰舞霓裳仍念千帆尽后的繁华,然后花郎引的周公蝶依稀不散。千百年的旋律铺成你眉间的梦,轮回几世的水墨雪韵染成了长河,画扇泪湿一袭画扇如鲜血。若是日后袅雪能留下什么也罢,只怕亦成了午后话茶的说书人的筹码!
她便这样联系到了今晚的月色,不知道是否一如从前那样清冽……遥远的天河可以望见人间的可怜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