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上海只有一条脏兮兮的黄浦江,江南的诗情画意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有闲情雅致的人倒不如在夜晚孤零零守着一轮弯月,也明朗。多么想念那夏天啊,远方的暮霭燃烧成一堆火团,好不热闹!像是倒翻的红色颜料,跌倒在孤独的大地里,身后的不是森林也没有海。
他关了店门,亦不想再遇见什么邂逅什么了解什么。风里的他没有穿上外套,抱臂行走在诺大的城市里。灯火阑珊处与他隔绝,他静默在黑暗之中,只是细心的人还能发现那双闪闪发光的瞳孔,没有隐没在夜色里。偶尔路过几个跳艳舞的拉客女来搭讪,灵巧的手指随意搭上沈梁的肩,他皱眉时依旧保持着很好的教养——“不好意思”。他看得见她们哀怨的神色,了解她们的苦衷,却亦厌恶这生活方式。的确,她们很年轻,应是貌美如花的年岁,可惜轻而易举买下的挥霍是用青春换来的。拥有的绸缎一般的胜雪肌肤,可惜身上的刺鼻香水味只适合混乱的舞厅。魅惑人心的媚眼,可惜只适合一杯杯奢侈名贵的酒。
他经过一对乞讨母女的摊子。女孩穿着缝缝补补的红裙子,看着来往行人的华贵,眼里充满了妒忌神色。而母亲低眉不语,沉默地看着地上灰暗的尘土。在车水马龙的上海,她们只能沦为一粒黑色而破旧的纽扣。忍心不下,往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零碎的闲钱,递给幼小的姑娘,她好像是画中人在刹那间活了起来般,连声说道谢谢。沈梁错愕了,才发觉原来很少有人会在意她们,因为她们卑微到微不足道。哽咽在喉咙里的哭声封印了大片的斑斓色彩。沈梁蹲下身子,温柔地抚摸小女孩的脸庞,清瘦的。她看着他笑了,“哥哥哭什么?”。母亲带着怜惜望向自己的女儿,只是看着。沈梁用力摇摇头,再触摸她的头发,乌黑亮丽。突然母亲挡开了沈梁那双修长的手,说道“谢谢,但我们不需要同情”。还真是有骨气的女人,沧桑抹不去她来自内心深处的刚硬。说罢沈梁起身,又走了。
朱府里红火的晚宴则是另一番场景。韶丽挽着刚刚归家的朱飞坐在一旁,柔声细语地安慰着那颗疲惫的心。两人无需多言,一个劲眉飞色舞的刘馨冉自然耐不住寂寞,“近日里来老爷的气色好了不少,这一下子年轻了好多呀!”……尽是如此的话语,像是朱飞早已习惯了似的,只是快乐地给袅雪夹菜,也随她说去亦不做声。
是的,苏央未归。韶丽沉沦在满屋子的时装里,远远看上去似美却又不可及。她没有注意到所有衣服上都飘着香水清甜的味道,如痴如醉。此时此刻的她,就是一朵开得正灿烂的牡丹花,雍容华贵。脸儿上韵染开来柔和的红色光芒,是她生命的象征与意义的颜色呢。
浑然不觉堕落的人呀,该说你是乐观还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