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世雄来到祠堂里的支队办公室，谭天木正怒气勃勃地等在那里。几个参谋干事也站在那里。曾世雄问：“老谭，有什么重要情况，是不是鬼子来了？”
谭天木气愤地说：“鬼子倒没有来，是‘友军’在搞磨擦。”
“嗬，他们想怎么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你支队长的事嘛，你下命令好了！”曾世雄由于落实了后勤部长这事，心情特别高兴，说话底气很足。
谭天木看着曾世雄说：“政委，这不是打仗的事。可是这比打仗还复杂；不是我的事，而是你政委的事。”
“你这么说我倒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曾世雄急切地问。
谭天木这才说：“刚才军部打来电话，说孙夫人领导的香港‘保卫中国同盟’，为新四军买了五百支美式卡宾枪和十万发子弹，从香港运到武汉，又从武汉顺长江运往皖南新四军军部。军部决定将这批武器发给我们江北支队。”
“那好啊，这不是喜事吗？我们正缺这个，又没有钱买，你还生什么气呢？”曾世雄高兴起来。又问：“国民党在捣乱是吧？”
“当然是啊！”谭天木说：“这批枪支弹药从武汉运来的途中，经过皖南的江东县，被国民党上官云相的部队扣留了。”
“什么？他们给扣留了，岂有此理，这可是孙夫人给新四军买的。”
“是啊。”谭天木说：“叶军长几次打电话给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并派人与上官云相交涉，要求归还。但是顾祝同装聋卖哑，上官云相就是不给。”
“这一定是蒋介石的的旨意。你说怎么办？”曾世雄客气起来，好象新四军的大事历来都由谭天木做主似的。谭天木知道，这是曾世雄为缓和俩人为后勤部长人选所产生的不快的一种姿态。
“我想，既然这批武器是分配给我们的，我们应该派人去交涉，把它要回来。”谭天木还是那种有话直说的作风。
曾世雄冷静一想，泄了气：“叶军长尚且要不回来，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所以说这事有难度呀。”谭天木说：但是这五百支枪、十万发子弹实在太诱人了，给扣住了，我们能这么认了吗？”
“是啊，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啊！”曾世雄也有同感。
谭天木说：“我看，还是请蔡虹同志来商量吧，听听他的意见。”
这一下提醒了曾世雄：“是呀，看来这事该让他这个后勤部长操心了。”他吩咐：“通讯员，去把蔡虹同志请来。”
不一会儿，蔡虹随通讯员来到。
曾世雄一见蔡虹，就说：“蔡虹同志，你的任务来了。”
“什么任务？不是说打仗与我无关吗？”蔡虹用开玩笑说。
曾世雄一摆手说：“哎，这不是打仗的事，是后勤保障方面的事。我问你，现在有五百支美式卡宾枪，十万发子弹，你想不想去拿？”
蔡虹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谁不想去拿？五百支枪，可以装备一个团，我们的实力就大大增强了。”按照军队的正常编制，五百只枪只能装备半个团，但是从新四军目前缺枪少弹的情况看，如果有五百支美国卡宾枪，就是一个实力很强的团了。
“看你高兴的。”曾世雄使了激将法：“可是，我的后勤部长同志，那是隔壁人家锅里的鸡汤，闻到吃不到。”
“怎么讲？”
“这枪枝和子弹是孙夫人为新四军从香港买来的，军部分配给我们支队的。武器在转运途中，经过江东县，被国民党部队扣下去了。”
“他们凭什么扣留？是谁干的事？”蔡虹愤然。
谭天木接上来说：“据说是上官云相部队的独立团扣的，团长叫孙俊杰。”
“那他一定得到上级的指示，才敢这么干。”蔡虹分析。
曾世雄点点头：“是呀，不然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再说，国民党军队有美国大老板支援，不愁没有枪炮子弹，他又何必没事找事呢。”
谭天木说：“孙俊杰这个人属于国民党军队中的顽固派，还真不好缠呢。”
“当然是，不是顽固派能干出这种事吗？”曾世雄补充道。
蔡虹想了想说：“孙俊杰？这个人的名子我听说过，好象也是上海圣约翰大学的学生。我的一个女同学和他有亲戚关系。我来找找这个女同学，让他走走关系试试。”
“有门儿。”曾世雄笑道，转脸向谭天木：“支队长，你看，我的后勤部长选对了吧？”
谭天木也笑了：“那很好，蔡虹同志，你的女同学在哪儿？”
“她是中江市人。”
“中江市，那更好，不就是在江对面吗？”谭天木说。
“是啊，我到中江去一下，找一下我的女同学，看看她的态度，最好是请她陪我一起去找孙俊杰。”
曾世雄问：“你的女同学政治倾向怎么样？”
“她是中江市大资本家吴富梓的独生女儿。”
“资本家的女儿？她怎么样？”
“她曾在圣约翰大学读书。在上海时，由于她父亲的关系，她与上海上层人物有广泛的接触。孙夫人对她的聪明美貌十分常识，曾经收她为干女儿。”
曾世雄惊喜：“了不得，有来头。这样的人参加革命就好了。”
“可是她的父亲虽然是个进步人士，却不让女儿参与政治。她受父亲的家训，不得不回到老家中江。为的是继承她父亲的事业。”
曾世雄看了看蔡虹：“我再问一句，你和这个女同学关系怎样？”
“应该说不错，当时我们一起搞过学生运动，抵制日货，反内战，反独裁，在学校里有较多的交往。”
“说明她的思想比较进步，和你的关系也不错，她有帮助我们的可能，你要尽量做工作。”
蔡虹点头：“是。”
曾世雄想了想，交待说：“当然，这件事情难度很大，孙俊杰既然奉命扣留我们的枪支，没有上级同意，他不敢把枪支给我们的，所以我们能要回来的机率很小。死马当活马医吧，我们不放弃努力就是了。”
谭天木补充说：“我主张去要枪，但我也要提醒你，这是个风险很大行动。你去中江市，那是鬼子占领区，一定要注意安全；到国民党部队也一样，他们是友军也是敌军。可以说，说翻脸就翻脸。武器固然重要，生命安全更重要，知道吧？”
蔡虹说：“请首长放心，我会注意的。不过我需要挑选两个得力的助手。”
“那当然要带几个助手。”曾世雄说：“这事由我亲自来办。”
“政委亲自为我挑选助手，那真是担当不起呀！”蔡虹说：“不过，我对助手的要求高啊！”
谭天木赞同：“当然要选最强的。能文能武，忠诚无畏，吃苦耐劳。”
曾世雄说：“我从全支队的战士中，给你精选。政治思想上要把关，要经得起摔打，经得住各种复杂环境和生死考验。”
“如果找不到如意的，我把我的警卫员让给你。”谭天木慷慨地说。
曾世雄手一挥：“哪有找不到的？我们新四军素质高的多得很。这事包在我身上。”
蔡虹敬礼：“那就谢谢首长的重视和关心了。”
第二天，蔡虹在后勤部正和各组长们研究工作，曾世雄兴冲冲地从外面跨进门来大声说：“蔡虹同志，我给你选了两个人。”他手一挥，一男一女两个战士站到蔡虹面前。蔡虹也站了起来。
两个战士并排立正向蔡虹行礼。男战士响亮地说：“报告首长，战士赵强前来报到。”
女战士更是高八度，大声说：“报告首长，战士俞珍前来报到。”
蔡虹还了礼，认真审视两个战士：男战士赵强中等个子，长得比较壮实。蔡虹有意用手捏了捏赵强的胳膊，又使劲摇了摇。赵强肌肉发达，胳膊有力，岿然不动。蔡虹基本满意。
赵强看出蔡虹的表情，脸上洋溢着兴奋和自豪。
蔡虹再看看女战士俞珍：身材瘦小，扎着两股长辮，军衣穿得松松垮垮，约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蔡虹皱起了眉头，心想：政委真是开玩笑，弄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来凑数，而且还是一个女的。
俞珍注意到蔡虹的表情，红着脸，心里忐忑不安。
蔡虹对曾世雄说：“政委，你怎么给挑一个女的呀？”
“怎么，女同志不好吗？”
俞珍生怕部长选不中自己，大声说：“什么女的不女的？首长，您可不能重男轻女啊。首长分配任务，我保证能够完成，请首长放心。”
看来，这是个小炮筒子，敢说敢为，与她那瘦小的身子不大相称，蔡虹有些意外。
曾世雄说：“蔡虹同志，可别小看了俞珍同志，她虽然才十七岁，可已经是老战士了。政治思想过硬，聪明能干，能吃苦耐劳。”
但蔡虹还是不满意，他摇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一个女同志，出门也不方便。”
“蔡虹啊，怎么不方便？我看你呀，是封建思想作怪啊。”曾世雄批评道：“革命需要女同志，有时候，女同志办事才方便呢。”
蔡虹仍然不表态。
俞珍赶紧说：“首长，女同志和男同志一样干革命。除了我是女的没法改变之外，今后您有什么不满意的，我都可以改，保证让领导满意。”
蔡虹冷冷地：“我不満意的地方多着呐！”他指着她的两根小辫子故意说：“仅就这两条辫子，就不行。”
不料俞珍认真地说：“那就剪掉它。”说着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刀，咔嚓咔嚓两声，两条长辫落到了手上。大家连忙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赵强惋惜地，还带有调侃的口气说：“可惜，两条多么漂亮的辮子，长这么长也不容易啊！”
因为俞珍还没有到‘女大十八变’的年龄，所以的辫子不算漂亮，也不算长。众人都笑了。
曾世雄说：“你看，人家小俞同志的决心多大！”
俞珍望着蔡虹问：“首长，您还有什么不満意的？”
蔡虹脸色仍然不开，欲言又止：“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什么意思？”俞珍不解。
曾世雄望着俞珍说：“嗨，这就是答应收留你了吗？小鬼！”
大家又笑了。俞珍对蔡虹的不冷不热的态度很不満意，她翻翻白眼。赵强则显得自鸣得意的样子。俞珍不服气地白了他一眼。
曾世雄见大局已定，就说：“蔡虹同志，你们先休整几天，互相熟悉熟悉，再把后勤保障部的工作安排一下，准备出发。”
虽然一时接受了政委的安排，但蔡虹还是很不称心。他想：“早知政委选来这么两个人，还不如自己去选。敌后工作情况特珠，没有很得力的助手是不行的。眼前的二位，叫他心里实在没底。赵强的体格还说得过去，但在实践中能否胜任工作，执行各种复杂的任务？他心中没底。俞珍呢，一看样子就不行：体格弱小，还是个女的，经不得摔打。
蔡虹打定主意不要俞珍，所以在态度上对俞珍冷谈。遇到事情，尽量为难她，好让她知难而退。比如走路，这本是经常的活动，可蔡虹故意走得飞快，丝毫不考虑俞珍是个女性。如果俞珍跟不上，被挪在后面，他就可以以体能不够为由，将俞珍退还给政委。这天到农村调查，蔡虹一口气走了二十多华里不回头，赵强和俞珍只好疾步跟上。到达目的地蔡虹回头一看，赵强、俞珍俩人跟得很紧，半步不挪。经过几次恶练，蔡虹发现这个小丫头还真能拖。蔡虹心中暗暗吃惊。
不仅如此，这个小丫头情绪一直很高，不时问这问那，看得出她心直口快，性格要强，对事认真，有很高的工作积极性。
俞珍问：“首长，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蔡虹有意冷落她，头也不回，只顾自己疾走，并带着一付不耐烦的口气道：“别叫‘首长’。”
赵强和俞珍都是本土游击战士，过去就很熟悉，所以他们之间说话随便些，赵强用老大哥的口吻对俞珍说：“到敌占区，就不能叫首长了。”
俞珍却不服他：“就你懂得多，现在是敌占区吗？”
“那也要养成习惯呀。”赵强强调。
“你打算叫首长什么？”俞珍问。
赵强自作聪明地：“我现在叫部长，到了敌占区叫老板。”
俞珍马上说：“我现在就叫他老板。”她追上去几步对蔡虹说：“老板，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蔡虹看了看这个撵着不放，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说：“你急什么？”
“不急？我们要赶紧去搞枪支，部队等着用哪！”
蔡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看对方说：“等着用也没有办法。这次去敌占区，情况复杂，我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不然，不仅完不成任务，还会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俞珍不知高低，把那付还不大成熟的胸脯一挺。“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蔡虹看看这个充満革命激情的小姑娘，故意冷笑一声：“充分的准备？还差得远呢！”
俞珍、赵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蔡虹停下来考问他们：“这次我们到中江，首先要通过敌人的一道道封锁线，一道道检查站，遇到敌人的盘查，你们说，我们怎么过去？”
俞珍想了一想说：“那就扮成工人，农民、商人，混过去呗。”
蔡虹问：“你们自己想想，你们是象工人、农民还是商人呢？”
赵强抓着头皮：“这，我倒没想过。”
“没想过可不行哪，要把自己的角色定好。”
“要说我嘛，只能象个农民。”赵强说。
“我也象个农民。”俞珍附和。
“都是农民吗？”蔡虹问。
俞珍看了看蔡虹说：“老板，您不象，你可以扮作教书先生或者生意人什么的。”
“对，我们就是您的跟班。”赵强建议。
蔡虹说：“做教书先生要知道教书先生的行话，做生意人也要知道生意的行情，就是跟班，也会跟班的语言。如果不做准备，敌人一问就会露馅，他们就会怀疑我们的身份，事情就会弄砸。”
俞珍、赵强信服地点点头。
蔡虹又说：“长江风急浪高，我们同敌人周旋，免不了要操船，要浮水，要泅渡，你们会吗？”
这一下赵强来了劲：“报告老板，我会浮水，过长江没有问题。”
蔡虹问：“小俞呢？”
俞珍无奈地摇摇头。
蔡虹这一下抓到了俞珍的弱点，严肃地说：“不会不行。我们不仅要会浮水，泅水，必要时还要同敌人在水上作战，没有很好的水性是不行的！”
赵强得意地：“是啊！”他看看俞珍，那意思是：看来我是合格了，你怎么办？
俞珍很不服气：“不会游泳不能学吗？”
“还有，擒拿格斗，舞枪弄棍，你们练过吗？武功怎么样，枪法准不准？”蔡虹问。
赵强拍拍胸脯：“部长，擒拿格斗我练过，打枪也练过。”
俞珍鼓起勇气说：“同敌人搏斗，我不怕，打枪也不怕。”
蔡虹噗哧一笑：“不是不怕、要比他们强，要打得准，打得狠，要战胜敌人。”
赵强、俞珍齐声说：“没问题，我们一定努力，请首长放心。”
蔡虹立即制止：“怎么又叫‘首长’？”
赵强连忙改口：“是，部长。”
俞珍这一下抢到前头：“是，老板。”
蔡虹继续大步往前走。
俞珍追上去说：“老板，您说怎么准备吧，我们听您的安排。”
赵强也说：“是啊，老板您发话。”
蔡虹站住了，看了看俞珍，还真不好说出要赶她回原单位的话，于是严肃地对他们说：“听着，从明天起，我们一起早起练工夫，做准备，一个星期后动身去中江。”
赵强、俞珍敬礼：“是！”
蔡虹又补充一句：“要是谁的功夫练不好，到时我也不说你们，你们就主动告辞回原单位。”
赵强和俞珍交换一下眼色，都说：“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