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那个夜晚后第一次见到朱明月。
宁园向来隐蔽,未开启之前连她都不曾去过,平日里打扫的也不是庄园的人。开启之后,朱明绣将宁园交给了自己,不过是负责日常的供给,连打扫都不需要。
隔天来送补给,她并没有见到人,只有一个留言,待归。
字是正楷,一笔一划,端正有力,留在窗前极为显眼的画板上。
三天后她收到锡和机场送来的一只猫,黑色的一团,蜷缩在笼子里,来人只说有人托还给朱小姐。
说话间那只猫忽然张开眼,凌厉的眼神,吓的她猛的一突,这是宁园的猫,跟主人一样,无论多懒散的姿态,总有一双令人胆颤的眼睛。
猫,她安置在宁园,却出奇的温顺,如老僧入定趴在着阳台上,望着宁园的入口。
不吃便也算了,饮食也奇怪,猫粮不吃,特意找厨房找来的鱼不吃,鱼汤也不喝,无奈只能喂些清水和牛奶。
她担心出事,一开始来的勤快,一天之内她便发现,猫的时间也极为规律。早六点,午十二点,晚七点,其余时间它不会动一丁点。
这是一只规律到令人都害怕的猫。她还特地咨询过养猫的朋友,朋友觉得她疯了,人都不能如此自律何况一只猫。
她不由的想到了猫的主人,是怎样的人能养出这样一只猫。
没有几天,她终于再次见到了朱明月。
依旧是夜晚,依旧是一身黑衣。但比之第一次,却庄严许多。
“四天前有人托机场送来一只猫,我擅自做主放在了宁园。”随意跟在她的身侧,压下心底的愕然。上一次她便留意她走路悄无声息,今天脚上一双五厘米的高跟鞋,走在青石板上依旧无声。
朱明月停下脚步,眉头轻拧,“黑色?”
“是的,孟买猫。”黑的发亮的皮毛,一双金色的眼睛,在夜晚的宁园格外吓人。
“随经理被吓到了?”朱明月眉头并没有松开,继续前行的同时摸了摸戴在手上的黑色绸布手套。
她并不喜欢动物,也从未想过会养一只猫。
朱家并没有给自己多少钱,交了学费和住宿费几乎所剩无几。到美国的前半年,她几乎都是面包果腹。
为了节省电费,她经常去公寓对面的公园,遇到了一只有着金色眼睛的猫,她经常分点面包给那只猫。
久而久之,那只猫每天都会等在那里,然后一团蜷缩在一旁。有时候看书累了,一个低头,总能看到它。
等后来手上有了钱,她把它接了回来,她和它陪伴着彼此,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
一眨眼已经十年了,她不再害怕孤独,而它却已经老了。
回来的时候,她不忍它跟着自己长途奔波,将它托付给了简。
“它还好吗?”
“应该不算好,不肯吃东西,只喝水和牛奶。”
“蒙娜丽莎的脾气有点倔。”
她怎么会不知道,一个跟着自己十年的猫,怎么会改变自己的习惯呢?
“能麻烦帮我叫厨房送两份青菜粥过来吗?”
“好的,那我先过去了。”随意点头,微微鞠躬便折了身子往厨房去,又想起那只猫的习性本想提醒她一句,转身却发现朱明月已经步伐加速,算了,她是主人,怎么会不知道那只猫呢?可一只吃素的猫,说出去怕没有人会相信。
待她站到宁园客厅的时候,那只猫已经从阳台上下来,时刻黏在朱明月的脚边。
“多谢随经理的照顾了。”朱明月面带微笑的送她出门。
随意走了几步听到猫欢快的叫声,还有女子的嬉笑声。她下意识的回头,透着未关的窗,猫在阳台吃着东西,她坐摇椅上喝着粥。
一猫一女子,黄色的灯光泛着暖暖的笑,自成一个世界,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然后第二天的各大新闻,她却出现在头版头条。
很多人猜测她的身份,她却带着那只猫在宁园过着隐居的日子,直到五天后的一个早晨。
今天她一改前两次黑色的衣装,穿了件暗红色的旗袍。她的肤色很白,完全压住了颜色。画了淡雅的状,稍微显的年纪有些偏大,头发一丝不苟却简单的在脑后成髻。
脚上是黑色的高跟鞋,上次夜晚她没有看清楚,是缎绒面,夹着金丝。全身上下无任何饰品,连手包都没有。
“我七点之前可能会不来,蒙娜丽莎就麻烦随经理了。”
随意这次并没有感觉到客套的生疏,她想她应该是托那只猫的福,朱小姐似乎对自己多了些亲和。
“朱小姐请放心。”
“二姐似乎很喜欢随经理。”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后,充当司机的朱明绣才开口。
“随经理是个很细心的人。”朱明月想了想才开口,随意是一个细心到贴心的人,尺度又拿捏得当,不会叫人反感。“你有个好帮手。”
“随经理的确不错。”朱明绣并没有从后视镜观察朱明月,但她可以猜到她一定端正的坐在那里。“不过她留不长的。”
朱明月没有啃声,双手依旧交叠放在膝盖上,只小指轻轻动了动,然朱明绣没有看到。
“她是来避难的。”朱明绣继续说着,“我希望她能够快乐,幸福。”
“你这是希望我能帮她一把?”她这才接过话,眼睛一抬看着前面后视镜,她看到自己的眼皮稍微抬了些许。
“是。”朱明绣一斜眼变碰到她的目光,然而她没有退缩。她不是笨人,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现在也算是变相的投诚,不论二姐回来做什么,她都不会挡住她的路。“我能管的也不过这片庄园。”
“我连自己都管不了。”她耷下眼皮,将双手翻开,生命线短浅,事业线凌乱,感情线分叉,她可是事事不顺的命呢。
“二姐已经见过姜蘅,你觉得他如何?”朱明绣并不诧异她的回答,依旧平稳的开着车。
父亲知道她回来的消息后,沉思半天只说了一句,十年可以磨成一柄剑,也足够韬光养晦。
那个时候她就隐约猜到父亲的意思,后来报道一出,果然,这十年将她铸成了一柄锋利的宝剑,可伤人亦可以自保,更能够逐鹿朱家。
“随经理跟他有关系?”
“是。”
朱明绣又一斜眼看到她已经转过头去便放心的收回心思,她怎么会不感兴趣呢,姜蘅可是对付朱明锦的又一柄利剑。
路边的景色一晃而去,有嬉闹的人群,有郁郁苍苍的树木,有疾驰的车辆,也有一堆堆彩色的气球。
就像现在的朱家,有着各式的谜底,就像现在的南锡,有着错综的格局。
她,听命回来,却不会一无所知。
一个想毁掉朱家的姜蘅,背后可不止一个姜家,朱家盘踞南锡多年,不知是多人眼里的肉中刺。
姜蘅早已入局,从他生为姜家人开始。
那么她,是推他一把呢,还是拉他一把?
“到了。”朱明绣刚停稳车,便有人上来拉开车门。
她看到了涌上来的人群,闪烁的镁光灯,不远处,站着南锡各方人士,男男女女,红红绿绿,她站直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上扬,同时耳边传来一个温和而沉稳的声音,“这位便是接管美术馆的朱明月朱二小姐。”
头顶白鸽飞过,留下阵阵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