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少良觉得自己受到了来自亲密小伙伴的巨大伤害,充分感受到了这世界的浓浓恶意。他精疲力竭地抱头蹲在清静无人的某个巷子的后巷口,被三人骂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直骂得他赌咒发誓绝不去做腌臜事,不去找卖肉的人,这三个没有兄弟爱的家伙才勉强放过了他。
哈少良就不明白了,他只是想摆脱一下童子身,哥儿付钱,姐儿卖肉,银货两讫又不伤天害理,为什么在他们嘴里就成腌臜事了。
不服!
大大的不服!
一定是他们不想花银子,又不乐意见他一人去爽,所以才这样拦着阻着。下回不跟你们来,老子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受这鸟气了!
不说这边哈少良暗下决心,以后要自己脱团过来,四人商议着趁着天色还早,买点东西就回营中。
近卫营有独立的小厨房,明殊想起上回白虎对她说过后山有潭,潭里有鱼的事来,想想自打离了江州,也有很久没吃烤鱼了,不觉有些嘴馋。几人一路上买了些卤味,沽了两壶酒,又买了些调味和新鲜菜蔬豆干之类的,说说笑笑就要出镇子。
还没走几步,就听得前头一片嘈杂,一个女子身着碧绿纱笼,低着头,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跑来,身后坠着十几个大汉,大呼小叫地追过来。
这条街是镇子上最繁华的街道,行人多,摊贩也多,不太宽的青石板路上十分拥挤。那女子滑溜如泥鳅,在人群间穿来钻去,反倒后头那些大汉,因为人多,撞得周围满是怨言,还近不了那女子的身。
眼见着人越跑越远,当先一个壮汉急了,大吼了一声:“拦住那贱婢,拦住了爷有赏!”
大抵人对弱者都有同情之心。镇子上住的多是黑山军营的亲眷和南来北往的客商,见十几个汉子追逐一个弱女子都有些看不过眼。虽然他们没那底气出手,但当个人墙,无意地这挡一下,那阻一脚还是可以的。这汉子本来不吼那一嗓子还好,这样一说,更显得仗势欺人,让人心中不满。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那绿衣女子不知怎么踏到了地上一块小孩子随手扔的瓜皮,足下打滑,一个没撑住,撞上了旁边卖糖画的摊子,熬糖的铁锅翻了,地上糊了一大滩金黄色的糖稀,还没等那卖糖画的摊主叫出声,被摊子撞开的女子身体一歪,直直撞到了哈少良的怀里,将他怀里一大包烧鸡卤翅卤黄喉撞飞了出去。
哈少良就觉得怀中扑入一股子说不上来的香气,触手滑腻,胸前压上了两团软肉。哈少爷当时就僵了,两眼发直,两手僵硬,半点都没敢动,身体里的血翻腾着全冲上了腮帮子。
贵喜忙着去捡丢到路上的油纸包,还好还好,捆得紧,没散开,差点就浪费了这些好肉食。
那女子在哈少良怀中呻吟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来。
哈少良浑身打了个机灵,刚刚成灰的理智倏尔回归,浑身又有劲儿了。
这女子有一头黑发,但黑发打着大大的卷儿,跟大盛的女子顺溜的直发全然不是一个风格。肤色如雪,高鼻深目,那双眼睛竟然是墨绿色的。细看五官,这女子异于常人,但容貌殊美,竟是个胡娘。
有见识的人见着了这样的一个胡姬,一定要大叹一声美艳无双。
但从乡下出来的哈少良偏偏就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头一回见到眼珠子是绿色的女人,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血都凉了,下意识把人往外头一扔叫了一声。
“鬼啊!”
四周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被莫名扔出去的胡姬更是一脸羞愤,面目狰狞,差点变成真鬼。
“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鬼!你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老娘是你娘,不是鬼!”那胡姬站直了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哈少良骂,“****个混球!”
明明是胡姬,说起官话来比哈少良还标准顺溜。而且声音清脆悦耳,若不看脸,绝计想不到这是个胡人。
就这么一拦的功夫,后头的汉子们已经围了上来,将这胡姬四周一围,一个个虎视耽耽,目露凶光。
发过火,这胡姬才想起来自己还在逃命呢,不能这么冲动,得先跑……再这么一转脸,路全被堵死了……╥﹏╥
胡姬眼转了转,“哧溜”一下躲到了这四个人里看起来最高大魁伟,一脸正气好人样貌的陈石身后。
“大哥,救命啊!”
好人脸陈石:“……”
刚刚还在****兄弟呢,这会子又来求救了。陈石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长得奇奇怪怪的女人啊来的信心,认为自己可以战胜十几个汉子?兄弟全上,也才四个人,八只手呢。
不等他疑惑完,那胡姬手腕上一紧,人已经被站在她相中的挡箭牌身边,长得特别漂亮的少年抓住了。
“姑娘,他们人多。”那少年眼珠乌黑明亮,就像银盘中滴溜转动的黑水银,加上他微微上挑的眼角和含笑的双唇,实在能让人添出许多好感来。胡姬一面沉迷于入眼的美色,一面暗暗挣扎。可没想到这少年看起来单薄,手劲还不小,她挣了半天也没挣开。
“这位小弟弟,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吗?”胡姬一双墨绿色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配着她的雪肤朱唇,更显得柔弱娇媚,艳丽逼人。
只要她摆出这副表情,如此楚楚地盯着一个男人,就没有达不成的心愿,然而无往不利的胡姬今日踢到了铁板,眼前的少年丝毫不为所动,而是突然探出手,摸向了她细软的腰身。
胡姬尖叫了一声,赶紧用手去捂:“你这登徒子,下流胚子!”
围观的人轰然起哄,这少年长得明明那么漂亮干净,怎么小小年纪也学人无耻下流,众目睽睽啊,竟然当街出手猥琐乱摸人家小姑娘!
令人发指!
哎哟,手感一定很好,你们看那女子露在外头的手臂,又白又滑的!
还没等人起哄声平息下来,那少年的手已经快速抽出,双指夹着一个棕褐色的钱囊扔给方才被女子撞入怀中的另一个俊俏小青年。
“哈少爷,在外你也略微警醒些,别美人入怀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漂亮的少年一本正经地数落着,“老婆本都被人摸走了还在那儿发傻,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回来别跟我们哭。”
“哦哟!”围观群众再次发出一声默契十足的长叹。
真是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
胡姬的脸色微变,她自小磨练手技,从西向东,由北至南,从来没失手过,今天竟会栽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手里。别的不说,单就这份眼力和手速,几为她平生罕见的高手。
情势迫人,被那些人抓住是抓住,被这漂亮少年抓住也是抓住,但后果轻重截然不同。她看了看还在活动手指的明殊,后者给了她一个隐晦而神秘的眼神。
这一刻她福至心灵,一把抱住了明殊,放声大哭起来:“小弟弟,你冤枉我了,我真的没有偷钱!我是个西凉来的舞娘,本来好端端地在福来楼跳舞,这些男人突然说要抓我去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当小妾,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真的,你看我身上还穿着舞娘的衣裳呢!”
领头的汉子怒吼一声:“你少胡说八道,我家主人才四十三岁,正当壮年,怎么会是六十多的老头子!而且你已经拿了礼金,还签了契约,现在由不得你想毁约就毁约。”
明殊松开了胡姬的手,胡姬也不跑了,依旧躲在陈石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叫道:“我可没拿过你们的银子,契约也不是我签的。你们去找跟你们签契约的人啊,非缠着我做什么?你们就是仗势欺人,想强抢民女!”
那十几个汉子气得头上白烟都要冒出来了。当初这胡姬推说不懂大盛文字言语,才请了中人代为签约,银钱也是当着她的面交割的,如今她却推得一干二净,中人也消失无踪,摆明了就是做了个仙人跳坑人呐。气得他们家老爷每天吃饭都少了半碗!
罪无可恕!所以今天在福来楼看到她,他们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将人绑回到老爷面前负荆请罪去!
谁挡着也不行!
领头那汉子看了看挡在那贱婢身前的四个年轻人,除了中间那个个头大些,肌肉多点的以外,另三个都是肤色白净,手细脚长,一看就很弱的小鸡仔。连废话都不用说,他一个人伸伸手指头就能点翻了他们仨。
他手一挥,沉声喝道:“把那贱婢抓过来,谁敢拦着,照他们脸上揍!”
明殊眨了眨眼睛,呵呵笑了两声,随手把他们之中战力最弱的哈少良提到身边,然后把胡姬向他怀中一推,也不管他瞬间僵硬的身体,只交待了一句:“看好她,如果让她跑掉了,你藏了这么久的老婆本就别想要了。”说着,勾起手指,让他看了看挂在下头晃荡的钱袋子,顺手揣入了怀里。
等等,为什么要我看着这个鬼女人啊!
打架都不带上我,只让我看人,还有没有点兄弟爱了啊!
不过,那钱袋我还没捂热呢,你啥时候又给摸走的?兄弟你想要钱就直说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当贼是条不归路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啊啊……
哈少良一手紧紧拉着关系到他老婆本的胡姬,一手在萧瑟的秋风中伸出尔康手,久久没能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