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青年拱了拱手:“在下吕英有礼。”
明殊还礼:“明殊!”
吕英相貌英武,高大壮实,叫了便一声挥舞着双臂便冲了过来。哈少良是知道明殊这一身怪力的,虽然自己被人揍了一顿,但心宽的哈少爷并没有往心里去,反而有点怕明殊控制不好手上的力道,万一把人弄伤了可不好。忙叫了一嗓子:“哎,小明子,手下留点情,说不定以后都是咱的同袍呢!”
明殊闻言向后退了半步,正让来凶猛的拳头,然后微一侧身,单手薅住人家的后襟领子,竟把个身高过八尺,百余斤重的壮实汉子提起来,轻轻一甩,将人直接甩下了台。
台下的人也就是这么一错眼的工夫,就发现当头砸下来一人,吓得“呼啦”向四周一闪,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一齐冲上来伸手想要接人,向后退的,向前挤的,顿时乱成一团。谁知道明殊使的是巧劲,吕英落地时居然是双足朝下,“蓬”的一声,稳当当站直了。
一众人骇然望向高台,见那个长得漂漂亮亮,身材修长纤细,浑身上下没三两肉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原地站着,一身青色短打,外头罩了条玄色罩袍,皮肤白皙,目光湛然,就如后山的翠竹,又像谷间的幽兰,看着柔弱,却又凛然让人不能靠近亵玩。
人家甚至一招都没过,直接拎了就这样扔下来。这得多大的力气!
还没伤到人,让他站着,而不是趴着,滚着,当着千来号人顾及了对手的面子。
军人一向崇拜强者,而有情义的强者更是容易令人心折。
台下看向明殊的目光,从刚开始的轻视,无视甚至鄙视,转而变成了惊讶,震憾乃至狂热的推崇。
在如山的欢呼声中,明殊又接着解决了三个挑战者。
因为目睹了明殊的怪力,后头上来的这几位一开始就用尽的全力,丝毫不敢大意,但在明殊的手里还是过不了十合。
军士们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了演武场的高台。
洪指挥使瞪圆了眼睛,差点把手里的胡子揪断几根,骇然道:“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高手?有十六了没?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习武,也不能这样厉害啊!”
顾昀从椅子上站起身,双臂一振,将披着的猩红大氅抖落,足尖用力,跃过众人飞身上了高台。
底下人静默了片刻,回以更加热烈激昂地叫声。
庆平侯世子名声在外,师承不详,天纵英姿,听说年仅十七岁的他在朝中鲜有敌手,很有当年年少时打遍军中无敌手的顾驸马的遗风。
但凡从军当兵的,没人希望自己的上司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软蛋,将来真上战场,跟着厉害的将官保命的可能性更大,也能多杀敌寇,多立战功。顾世子到底太年轻了,连爵位还没承袭,也没有真正带兵打过仗,若没见他拿出真本事来,他们这些兵士凭什么信任他,跟从他,追随他?
台上的少年这样厉害,连挑四人之后已没人敢上台应战。此时顾昀横空出世,少年对少年,一样的英姿挺拔,风从二人中间吹过,高台边插着的旌旗展带随风飞扬,就像台上台下年青的身体,热血沸腾,战意高昂。
顾昀一身黑衣,戴着黑色的面罩,对着明殊点了点头。
“世子。”明殊抱拳对他行了一礼。
“在这台上,没有高下主从之分,你我只是切磋的同袍。”顾昀抬手还礼,“我一直想跟你比试一场,还请明兄弟不要留力。”
明殊有点犯难。
她与顾昀曾交过一合手,知道对方功力不俗。若真全力相搏,谁赢谁负未必可知。只是现在她的身份是顾昀的亲卫,是他的属下,这样算不算以下犯上?万一顾昀不如她,输在她手上了,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回头顾世子会不会给她小鞋穿?
她双眉微蹙,脸上有些为难。
顾昀眸光微动,看着她说:“若赢了本世子,我送你一套明光铠和一匹上好战马。”
见她还是犹豫,顾昀又说:“直接解了契约,许你军籍,给你个百夫长当。”
哎哟,这个可以有!
铠甲和战马很值钱,但更值钱的是除去仆役身份,直接入军籍的机会。去了奴籍,日后才能凭战功升职,一步步登上天梯。
理想很丰满,然而现实很骨感。战无不胜的明殊少爷小时候不知被师父揉着脑袋夸了多少回骨骼清奇,是不世出的练武奇才。今天却被另一个只比她大了两岁的另一个真?奇才压着打得喘不上气来。
她这身力气一半是天生,另一半是师父打小拿了药材给她堆出来的。你看过哪家千金小姐每个月要在黑药汁子里泡两回,每回泡足三个时辰的?小时候她被师父按在药缸时哇哇哭,皮都泡掉了一层,到了大一些,苦药汁子当茶饮,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至于各种药丸子,更是拿来像糖豆一样当零嘴吃的,吃到后来,一身怪力,比男人还男人,至于女孩子家的癸水,直到现在都不曾到访过。那时候奶娘还火急火燎的,总想要找女医给她看看,怕她有什么毛病。
不来月事真是太好了!想她没事就成天在外头游荡,上头流着汗,下头流着血,还要怎么愉快地玩耍?
明殊自问她这一身力气,这世上鲜有人敌,只是也不知怎么搞的,拳头打出去,怎么也落不到实处。这顾昀身周像是有一层气罩,身法又快,不是滑不溜手将劲力卸开,便是不知用了什么招,将其悉数打了回来。
吃了几次暗亏,明殊收起自大之心,被他激得认真起来。
台上拳影掌风交错,出手极快,青黑双影倏尔分开又冲向一起。所有人屏住呼吸,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们交手,不约而同咽下一口唾沫,想着换了自己上去,最多能撑几招。
明殊的怪力前几场就领教过了,顾世子与她拳掌相交,难道肉体硬如钢石,一点事没有吗?就那力气,实实在在砸下去就是个骨断筋折的下场啊!
无涯双手抱剑,站在人群之后,遥遥看着台上较量的两人,目中露出羡慕崇敬之色:“世子果然厉害,怪不得师叔让我们以后跟着他,未来不可限量!”
无心双手背在心后,抻着脖子看着里头的对决,问哥哥:“我怎么看顾世子的功夫已致禅境?他的内力吞吐竟有几分像是万佛归宗心法。”
无涯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听不归师叔说话时隐隐透出来的,这位世子,似乎是行渊师叔祖的入室弟子。”
无心张大了嘴,一脸惊讶,@O@
所谓禅境,是将内力外因结合,生生不息于身周流转。如身罩金钟,无坚不摧,无锋不敌。避其芒,折其强,以彼之力还施彼身。南华宗上万弟子,真正能达到禅境这一境界者,宗门之内不足一掌之数。
顾昀今年还未满十八,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这简直比日出西山,海灌琼天一样,也难怪无涯兄妹会吃惊成这样。
跟着他,说不定真能证得怒目金刚伏魔降妖的大道。兄妹二人投向高台的目光越发热烈。
问,如果对手的身体总是打不到,又或者打向对手的力量总是被人弹回到己身上,没完没了,没完没了,该怎么办?
明殊发髻散了,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突然收了手,向后一跃,抱拳道:“我输了。”
台下的人不满了,明明看着他们打得正热闹,你来我往不分高下正精采着,怎么说认输就认输啊!太不地道了啊,兄弟。
“小哥你没输啊,继续的,我们看好你啊!”
“对,抓他腰带,抓着了一扔你就赢了啊!”
明殊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你来抓抓看!打了一柱香功夫,连顾昀的衣角都没碰到,就他这样的打法,打到天荒地老也赢不了啊。
身上不知道被他弹回的自己的力量打青了几处呢?
这跟自己拿拳头砸自己有什么两样!
反正受伤的总是自己,傻子才继续!
明殊有些消沉,她跟师父对战的时候,十次里都有三四回能赢,后来在杀手的围追堵截下也打过数场硬仗,虽然也是惊险重重,但她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挫败感。
不是说顾昀太过强大,而是他这种打法实在神烦。
打得她肝火直冒,却又偏偏无计可施。
真是腻味,没劲,窝囊透了。
撞开台下密密匝匝的人群,明殊接过贵喜递上来的手巾,一边擦汗,一边默然无声地向外走。
走了不知多久,身后的喧嚣声已经听不见了,她抬起头,眼前是一排排营房,里头****的士兵大多集中在演武台那里,只有零星的几个后勤役兵穿行在营房间,在房里收集脏污的衣服鞋袜出来洗晒。
空气里到处是淡淡的男人气味,带着点泥土的腥气,不太好闻,却也并不让人太难受。
明殊回过身,看见本该被士兵们围着欢呼的顾昀正双手抱胸站在自己的身后。脸上的面罩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取下,露出一张过于艳丽却又冷若冰霜的脸,正定定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明殊心底涌起一股怒气,既是对自己无力的不甘,也是对顾昀这种无赖打法的鄙视。
“世子上阵便是要这样杀敌的吗?像套了个龟壳,谁也打不着你,可你也杀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