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婵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却并非女儿家那种娇润之红，而是有些病态的紧绷的血红。
研习过酒技，醉柔因而对药理也算有些了解，这便警觉地发现月婵的不适。靠近床边，醉柔抬手在月婵额上试了一把，冰凉的肌肤上渗着一层细密香汗，月婵微微蹙眉，有些有苦难言的模样。
“你这又是怎么了？”醉柔有些着急，她知道月婵身子向来娇弱，但凡醉生阁有人生了会传染的小病小情的，总是少不了月婵一个。
月婵用手掌撑着床单，吃力地将自己的身子提起来一些，醉柔见状便又上去扶了一把，只感觉她的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
宽松的白纱中衣下，月婵颈下到胸口之间的白嫩肌肤上隐现一枚殷红的印记。醉柔不记得月婵身上有这样的胎记，心里怀疑着她莫不是起了疹子。
月婵发现醉柔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若隐若现的胸口上，抬手收紧了中衣，眉心拧得更紧了。
醉柔可不管月婵的遮挡，虽然月婵比她岁数稍长一些，只是她骨子里的柔弱，让醉柔一直感觉有照顾她的义务。拉开月婵纤弱的手掌，醉柔毫不犹豫地剥开她领口的白纱。
大大小小的红色印记攀附在月婵的皮肤上，那对娇嫩挺立的双峰斑驳不堪。即使同为女子，醉柔也无法下手去抚摩她的伤处，只拧着眉心问道：“怎么会这样？”
那些印记遍布了月婵上身大部分地方，中衣之下还有许多，令月婵感觉皮肉揪紧着疼痛着。月婵抬起头，面上却是有些如羞愧一般的神色，是在抱歉自己又让她担心了么。
“不碍事的，过几日就会消退了。”月婵柔柔弱弱的回答着。
昨日还不见月婵如此，醉柔思忖片刻，质疑般不由回避的语气问道：“又是姜松那个王八蛋？”
月婵低头不再说话，便是默认了。醉柔用尽量温柔的动作，轻手轻脚地帮月婵把衣物披好，撇过头去之后，握紧的拳头里指甲已经陷进了皮肉。
姜松，没错正是姜松，如果醉柔知道当初那个买了月婵初夜的老色鬼就是姜松，即使是冒着死的风险，她便不单单要为月婵端去那碗醒酒汤，她恨不得端去的是毒药，然后亲眼看着姜松喝下。
这是一个刻在心底与仇恨有关的名字，八年前就是这个人带着御赐的尚方宝剑，到边关将军府给父亲扣下一顶通敌卖国的帽子。
父亲峥嵘一生忠贞卫国，定然不会认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只可惜在将军府搜出的那封写给塞外蛮夷首领的信件，里面有边关兵力部署的图纸，这一切令父亲百口莫辩。
姜松没有给父亲回朝面见圣上解释误会的机会，将父亲斩杀在尚方宝剑之下。
母亲不舍得让醉柔看到这样的场面，醉柔因而也不曾见过姜松的真容。同一日，将军府上下家眷仆役，除了醉柔和允儿无一幸免。
离开边关辗转来到皇都之后，醉柔并没有想过复仇的事情，身陷青楼的她哪有资格去想这些。
直到醉柔知道那迷恋月婵温柔乡的昏官就是姜松的时候，醉柔才知道原来替父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只是这样的事情醉柔无法告知月婵，也不能让月婵被卷进来。
姜松出入醉生楼向来神秘，身边也总有些高手保护着，醉柔没有机会接近他，只能一忍再忍。
醉柔不是没有胆量去创造机会，只是现在对她而言，明哲保身，让自己和允儿获得自由是更重要的事情。
可姜松简直就是变态，这些年对月婵的蹂躏又何止眼前如此，醉柔愤恨着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她唯一的朋友被仇人欺凌。
除了安慰，醉柔给不了月婵什么。除了隐忍，她也不能向自己交代任何。
醉柔找了甘心留下的药膏给月婵涂抹着，听她隐忍着娇弱的呻吟，就连脸上的伤疤都因为仇恨而抽动起来。
只有面对月婵，醉柔才会除下面纱，只有月婵才配看到真实的她，这时的她并不丑陋。
“没事了，你先歇息着。今日是五月节，我拖甘心去七里铺买些咱们爱吃的点心，再备了河灯，今晚咱们几个自家热闹一番。”醉柔安慰着月婵。
月婵轻声叹息，说道：“你倒是看得开，每每有节庆都要想些花样儿来庆祝，这些年若不是有你，只怕这醉生阁里的日子，要比牢狱里还苦。”
醉柔不禁苦笑，随即便换上一副开朗的笑颜，回应道：“喜是一日，忧也是一日，咱们要试着苦中作乐，才等得到苦尽甘来。”
月婵在床头上倚着，醉柔轻轻摇着羽扇为她扇风，这盛夏的皇都实在是太热了，就连喘气都好似是在受累。
“这两年我也存了些银两，再等个三两年便足够帮允儿赎身了。你日子过得比我苦，自己也要注意着节省些，等允儿自由了，咱们合计合计，先把你也赎了。”醉柔淡然地对月婵说道。这月婵千好万好，就是过日子不太懂得节省，对于漂亮的衣饰摆件完全没有抵抗力，醉柔偶尔也会劝上两句。
月婵苦笑，回答道：“除了你，便只有这些漂亮玩意儿伴着日子，这人活着总得有个一两样喜好，我不像你有些本事在身上，便俗气些，就爱它们了。”
两人同时嗤笑起来，是早就看透了这份无奈。
五月节这日街里街外都拥挤的很，醉生阁更是高朋满座，歌舞升平。
醉柔带着允儿和月婵在醉生阁偏远的花园子里乘凉，亭子下的石桌上是甘心买来的吃食。昏黄纸灯高挂，映得一旁河水粼粼，场景倒也惬意。
甘心送来东西便要离开，醉柔打趣着问道：“又是去陪你那位公子喝酒？”
甘心白了醉柔一眼，回答道：“让你猜对了三成，公子今天确实说要过来，不过今日佳节，我要先去陪师父他老人家对饮。”
“瞧你乖的。”醉柔故作不屑地瞟向甘心，也正纳闷，如甘心这样苏妈妈都管不了的顽劣角色，他那师父到底是什么人物，竟能让他这样听话。
甘心离开后，醉柔三人在河边凉亭下谈笑饮茶，等到月亮升起晚风徐徐，醉柔提议三人将她备来的河灯放了。
民间总是有许多美好的传说，醉柔虽然知道没有意义，但对这种有美丽觊觎的形式带着几分虔诚。三人借着昏黄的灯光纷纷写下心愿，醉柔撇了撇嘴，想来心愿这东西如果真的会灵验的话，那么一定是自己想做又最不可能完成的。
醉柔最大的心愿是大家能早日离开这地方，可这件事情在她的计划之中，并不是很难做到的。或许是受了早晨月婵那件事的影响，醉柔心里满满地挤着姜松的名字。
抬头仰望新月，醉柔认为报父仇、杀姜松，才是她现在最不可能完成的心愿。
允儿率先完成了心愿的书写，站起身子来，在纸张上弹了两弹，夜色中意气风发的俊美少年，满眼的单纯和希望。
“七尺男儿，保家卫国！”允儿看着纸上的字迹，高声念读一遍。
醉柔柔和的目光中带着点俏皮，在允儿脸上扫过之后，好像看到了当年父亲的三分影子。醉柔心里感觉安慰，她认为照顾允儿这个任务，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完成的不错。
“你可小声点，这要是西阁里的人听见了，可不成了笑话。”醉柔打趣着，见允儿装出不悦的样子，醉柔便补充道：“你这心愿倒是简单，再有两年，你也该长到七尺了。月婵，你写了什么？”
月婵听言，将手里的纸张靠近胸口藏了起来，有些羞涩的模样。
滞了片刻，月婵似是放开了些，羞红着脸将自己的心愿分享出来。醉柔看着纸张上隽秀的字体，每一笔温柔细腻，如月婵的性子一般柔软。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醉柔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勉强，只是稍作掩饰，月婵便也没能察觉。少女的心事不过如此，可这对她们而言，倒真的成了难以兑现的心愿。
亭子旁的河水一直流向醉生阁外，出了皇城，便会到达他们现在暂时无法到达的远方。
醉柔看着那明灭的三盏灯火漂流而去，心里期盼着它们的道路从此顺顺利利，就好像那些河灯顺利了，他们也能少些坎坷。
“哎呀，小祖宗，可算是找到你了。”苏妈妈摇着羽扇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对着月婵劈头盖脸一番抱怨。
月婵身上的伤还会隐隐作疼，只站起身子来向苏妈妈行了个礼，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了。
“妈妈，这是怎地了？”醉柔绕到月婵身前，与苏妈妈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这天气太闷热了，稍稍站得近一些，都叫人喘不过气来。
苏妈妈倒是没有恶意，闷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商议和请求的味道，说道：“阁子里有位爷，点了一千两要月婵献舞，这样大的手笔，妈妈我也开罪不起啊……”
一千两，光听这数字醉柔眼里就差放出光来了，青楼的女子爱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醉柔也不例外。跳支舞就有一千两，这样的好事，莫说打着灯笼，就是打着太阳也难找。
“可是妈妈，我……”月婵欲言又止，自己的身体被姜松蹂躏成那样，现在体肤还在疼痛，即使是面对苏妈妈，月婵都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
醉柔听月婵和苏妈妈你来我去商议两句，也没得出什么结果，上前淡然道：“我代她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