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欢没有正面回答醉柔的问题,雨停之后,二人便分道回了房。
这天夜里,醉柔在房中已经宽衣睡下,门外响起一阵诡异的敲门声。醉柔睁开惺忪眼帘,忆起九娥曾经教过她的,属于七王爷手下探子的特殊讯号。
醉柔起身开了房门,一名打扮成仆从模样的探子单膝跪在门口。醉柔记得这个人,这是她假扮洛瑶进姜府时,随着一道进入姜家的那名车夫。
这车夫和另外两名随身的仆从,都是顾景痕精挑细选的探子,所担负的职责与九娥差不多,一来保护醉柔安全,二来勘探姜府的各种琐碎动向。
车夫向醉柔像模像样地行过礼,便站起来对醉柔耳语两句,醉柔原本平静的脸霎时增了几许紧张。
舒展了神情,醉柔吩咐车夫下去,自己则回到房中换了套见人的衣裳,闭门而去。
按照醉柔得来的消息,今夜姜松要去醉生阁寻欢,当是彻夜不归的。趁着姜松不在,九娥才放心的施展了她“梁上巾帼”的身法,打算去姜家书房中再次刺探。
不巧的是,就在九娥还在书房里搜寻的时候,姜松却从外面回来了。更不巧的是,姜松回来之后哪里也没去,只径直朝他家书房走去。
醉柔担心九娥出事,只好急忙赶去解围,心里嘀咕着,还好她早有准备。
醉柔赶到书房的时候,九娥已经被当做刺客抓起来了,姜松则一条腿搭在正中央的圆桌上,睁着双醉醺醺的老眼审问着。
书房外看守的侍卫见是醉柔,尚算恭敬地招呼了声“洛小姐”,但却没有放醉柔进去的意思。谁都知道,那半夜里在书房鬼鬼祟祟被抓住的“刺客”,正是这位洛小姐的贴身丫鬟。
醉柔看着九娥被姜松的贴身侍卫架住两臂,提高了嗓子对拦住她去路的侍从道:“都给本小姐滚开。”
说着,醉柔也不顾那些侍从或强硬或犹豫的态度,甩开挡在身前的手臂,快步冲了进去。
进了书房,醉柔自然是要先到姜松面前行礼招呼一下的,而姜松两颊烧红满身酒气,想必已经醉得不剩多少神智了。
即便如此,姜松对有人敢深夜擅闯书房的事情,也是气愤不已,抱定了要审出个所以然的态度。
“是洛小姐,”姜松唤醉柔洛小姐,而非瑶儿,必然是已经开始对醉柔生了怀疑,她的丫头出事,任谁想来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醉柔也没打算撇清什么,匆匆向姜松行了礼,不顾他醉醺醺且不忘了恼怒的态度,径直走到被架住手臂的九娥面前,劈手甩了两个响亮的巴掌。
九娥本就惊恐,被醉柔甩了两个巴掌,这才有些清醒了。她哭哑着嗓子道:“小姐,奴婢知错了。”
“没用的东西!”醉柔恶狠狠责骂着,继续道:“本小姐叫你找丢失的玉佩,你请守门的开了门大大方方找便是,搞出这番偷鸡摸狗的模样,当真丢了我青州洛家的脸面!”
九娥低头不语,两颊已经肿起几道粉红指印。醉柔瞪了九娥一眼,转身回到姜松面前,羞愧着解释道:“是瑶儿不好,没教好这丫头,惊扰了伯父。”
姜松挑着眉毛,一双眯着的醉眼满是质疑,“这么说来,这其中是有误会了?”
醉柔又朝姜松走近两步,亲昵如子女般,撒娇道:“也算不得什么误会,瑶儿今日来书房时,不小心弄丢了先父遗下来的玉佩,只是命这丫头过来找找。多半是怕打扰了守门的休息,她才自个儿摸了进来。”
“嗯?”姜松虽是醉了,也绝不是醉柔这三言两语就能哄骗过去的,他扭头看向门外候着的侍卫,目光严厉。
醉柔这么说,不过是打算反咬把守书房的那几名侍卫一口,让姜松以为是这帮看门的不稳妥,在当值的时候睡着了。
之前九娥也曾在夜里出来刺探过,一般在这个时间,姜家这些守门的都开始偷懒打瞌睡了。醉柔虽然不敢确定今天他们是不是同样睡着了,反正她是打定了要赖在他们身上的。
幸好那两个守门的不争气,一看到姜松的态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越过门槛,跪在地上道:“小人知错了,老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姜松收起搭在圆桌上的腿,用力对着其中一个的脑袋踢了一脚,责骂道:“狗东西,连个门都看不住,给老夫拖出去。”
守门的哭喊着饶命,就被另两名侍卫拖了出去。醉柔舒了口气,走到姜松背后,把手掌按在姜松肩头揉捏起来,劝解道:“伯父喝了酒,此时万不可动了火气。”
姜松享受着醉柔指上的力道,但今天的事情却没打算就此罢休。他眯着眼睛道:“你那玉佩可找到了?”
醉柔的动作僵了一瞬,随即便抬起头朝着九娥的方向,厉声道:“问你呢,可找着了?”
九娥再次低下头,吞吞吐吐地回答着:“没,没找到。”
姜松抖了抖上身,示意醉柔停下按摩,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事追究到底。不论如何,夜闯姜家书房重地,可不是这刚近府没几天的野丫头一面之词就能搪塞过去的。
醉柔倒是不慌,她松了按在姜松肩膀上的手掌之后,却又忽然伸手指向姜松垂在圆桌下的脚,惊喜道:“不就在这里吗!”
姜松闻言也垂眼看下去,桌下虽然没什么光亮,但一枚扇形粹白玉佩还是很显眼的。
醉柔再将身子绕过来,俯身将玉佩捡起,用手指抹掉表面的灰尘,递上姜松面前,“伯父请看,这正是家父特意请人为瑶儿琢的,自家父离世后,瑶儿便时刻将它带在身上,实在宝贝得紧。夜里发现它不见了,才打发了这丫头过来寻的。”
姜松开始有些相信了,他反复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半醉半醒着评价起来:“这是上好的和田白玉,雕镂手法精美圆润,是江南的工艺。甚好甚好……”
姜松正说着却又兀自笑了起来,醉柔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也不好再去搭话,只想着赶紧把玉佩拿回来,带着九娥回去。
想是因为醉着,姜松才笑得开怀,又对身旁仆从道:“你去照着这材质样式,命人给老夫做个一模一样的来,送去给醉生阁的月姑娘。”
醉柔心下才又缓和了些,看来姜松是真的喝多了,眼前这样可疑的事情不在意,还只顾想着寻欢之事。
不过姜松口中的月姑娘,也令醉柔不由得惊了一下。以为自己已经死去的月婵,她能想得到,她们每日要面对的其实是同一个人吗?
仆从取过扇形玉佩反复看了几眼,确定了材质样式才重新交还到醉柔手上。醉柔面对姜松再行一礼,柔声道:“伯父,时候也不早了,若是再没什么不便,瑶儿这就先带这不懂规矩的丫头回去了。”
姜松仰面打了个呵欠,冲着架住九娥的侍从挥了挥手。醉柔从容恭敬地道了谢,领了九娥与引路的仆从一起离开书房。
路上醉柔试图打听了两句,才知道姜松到了醉生阁之后,那平日里伺候他的姑娘似是死了亲戚,态度冷漠得很。幸好老爷今日高兴,不但没有怪罪她,反是要送些礼去哄她开心。
醉柔轻笑着掩饰心里的触动,又复问道:“姜伯父因何事这般畅怀?”
仆从暧昧地嗤笑,回答着:“还不是因为小姐您嘛,今日小姐与少爷一同在亭子里避雨,老爷那会儿正巧瞧见了,今儿个还说起要问问小姐您的意思呢。”
醉柔讪笑着,并没有再说什么。听那仆从一口一句小姐叫着,这是已经开始拿她当自家主子了。
倒是九娥多了句嘴道:“我们小姐投奔到府上来,这事情还是要看你家少爷的意思。”
醉柔白了九娥一眼,随口斥责一句,这便也走到了西厢里的房间。
打发了仆从,关起门来。九娥点灯时,醉柔在桌旁坐下,问起她有轻功在身,既然进得去那书房,怎么会逃不出来反倒是被抓了个正着。
这件事情九娥也感到羞愧,只是她没想到,万卷书房里的窗子都是摆设,在她察觉到有人靠近的时候,才发现那些窗户根本打不开,因而没了脱逃的退路。
提起这件事情,九娥才将自己想了一路的问题说出口来:“小姐,那玉佩是怎么来的?”
醉柔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随口回答着,说是白日里在书房时,自己故意丢在桌下,就是为了防止今晚这样的事情发生。
九娥摇着头,补充道:“我是说,那玉佩你是从哪里得来?”
醉柔也不知道九娥追究这件事情干什么,便如实回答是从顾景痕那里得来。
“这玉佩莫不是有何不妥?”醉柔见九娥神情古怪,似乎是对顾景痕将玉佩交给她的事情感到诧异,忍不住就追问了一句。
九娥抿着唇,思忖片刻,并不打算把玉佩的来历告诉醉柔,便只嘱咐道:“既然这玉佩这样重要,小姐可是得好生保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