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小芸去世半个月后,有关她孩子抚养权归属的案子正式开庭。喻鸣丰和单翎都去旁听了,作为当事人,樊小芸的父母,以及喻开成也都到场。
法院开的是个小法庭,几个人坐在对面,倒显得像是仇人一样分外眼红。
严叔看着喻鸣丰坐在对方席位上,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这几日,小宝宝喻楷丰持续高烧不退,那晚上送到医院看急诊,他看着医生在那么小的孩子脑袋上扎针,觉得自己心都在颤抖。
年纪轻时不觉得这样的场景有多么可怕,但如今年纪大了,似乎很容易就心软,很很容易心痛了。
喻开成倒是坐在位置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法官先让他们各自的代表律师陈述己方的意见,以及对于抚养权归属的看法,同时也提出了各自的条件。
法官听完付肖笑的话,问:“付律师在资料中提到,不相信喻开成具备做一个好父亲的资格,这有证明说明吗?”
付肖笑和喻鸣丰对视一眼,道:“当然,我请的这位证人正是喻开成先生的儿子,喻鸣丰先生。”
法官示意他起身发言。
喻鸣丰在桌子下握了握单翎的手,才站起来,对法官点点头,缓慢道来:“我从小性格就有些孤僻,不因为别的,家里的爸爸和妈妈长期都见不到人,能不孤僻吗?对面的这位喻先生,如今的身价据说有五十多亿了吧,在二十几年前大概没有这么多,但至少也是个成功人士,家底殷实。他却从不会为了陪伴我,推掉任何一次商业上的会谈或聚会。但事实上,谈生意却并不是他亲自出马,而是有经理人代劳的,那么他的时间都去哪了呢……”
喻开成猛然抬起头,如一只暴怒的老鹰盯住他的眼睛,“你这个不孝子,竟敢在外人面前这么说你老子的坏话!”
法官瞪了他一眼,“肃静!请喻先生不要激动,这里是法庭。”显然他也听说过喻开成的背景,对这位前黑道大佬并无多少好感。
喻鸣丰缓了口气,面无表情的继续说:“我其实不想回忆这些童年的旧事,因为那并不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但喻开成根本不知道怎么做一个父亲,你们可以问问他,他会抱孩子吗?会冲奶粉吗?知道三四个月大的婴儿应该吃什么、喝什么吗?知道什么时候该给他添衣服,抱出去晒太阳吗?哦不,他不会知道的,因为他只是把孩子扔给保姆在养,他只是出点钱罢了。我从小就是这么被养大的,有一次他带去野外训练,从地上捡了几颗花生给我吃,我不肯,他硬逼着我咽下去。但他不知道的是,我小时候对花生过敏……那次,我差点在医院断了气。”
喻开成气的浑身颤抖,“那时候你五岁了,干嘛不说自己对花生过敏?!”
“你也知道那时候我才五岁,五岁的孩子适合去西双版纳丛林进行野外训练吗?我又不是当地人,你也不是。我饿了三天,只有花生可以吃,我想要说话但却被你打了一巴掌,说我懦弱不像个男子汉!”喻鸣丰阴沉到可以滴血,“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其实那就是在赌气,我想着既然你让我吃,我还无法反抗,那就吃了它死掉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后悔的。”
喻开成抖动着手站起来,指着他便骂,“你这个孽子——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我就算要了你的命,你都没资格有半句怨言!”
喻鸣丰在心里冷笑,说得好。
法官对喻开成的印象彻底在这句话后降到了负值,他转过头问喻开成:“喻先生,喻鸣丰所说的都是事实吗?”
喻开成刚要张嘴,被严叔扯了扯袖子。
他冷哼了一声,道:“喻鸣丰是我亲生儿子,我怎么可能对他不好?但是我们之间有矛盾,他一直以为是我害死他母亲,所以恨我。但这是个误会,只要他能听进去我的解释,我们是可以和好的。”
喻鸣丰不屑地勾起嘴角:“过往的事,要真正清算起来,你觉得自己能逃得过良心的责问吗?哦对了,是我搞错了,你没有良心。”
法官头疼地看着两方,想了想道:“根据你们各自提出的证据和请求,我庭需要几天的时间商议。但本庭希望你们双反能够找出一个和解的办法,来处理抚养权的归属问题。孩子归谁抚养,不但要看经济条件,更要看责任心。我希望你们都能表现自己各自的责任心,让本庭看到。否则,本庭也难以判定。”
付肖笑立刻举手,站起来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一条情况未曾说明。孩子的母亲是因为喻开成的过失间接导致的失足落水而死,就这点来看,如果将孩子继续交由对方抚养,必然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法官点点头,“这点我们会进行核实的。”
因为后面还有其他案件要审理,这次开庭时间并不长。该说的问题也只提到了皮毛,付肖笑认为还可以补充一些资料,带着樊小芸的父母就先走了。单翎和喻鸣丰走在后面,和喻开成正好碰了个对脸。
“孽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喻开成想不通,自己一辈子追求地位、钱财,不也是为了给子孙后辈多留些资产么。但喻鸣丰处处和自己作对,这对他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好处,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喻鸣丰看着他就像没有看到他,“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说完,拽起单翎的胳膊往前走。
喻开成这才注意到他身边有个年轻的女孩子,大声道:“这是你的女朋友?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喻鸣丰脚步一顿,又继续拉着单翎往前。
喻开成暴怒道:“你们给我站住!”
严叔赶紧走过来扶着他,低声劝:“老爷,那位就是单翎,单小姐。少爷现在和她同居在一起。”
“哼,都同居了?这个孽子是不是对这女人很上心?”喻开成含糊的问。
严叔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下意识地撑住了额头,“少爷很喜欢单小姐……”
喻开成脸上瞬时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笑。
严叔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想要劝说却感觉脑袋里头被一把重锤给锤了一下,人霎时就栽倒在地。
“老严!你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喻开成对着旁边的保镖喊道,立刻蹲下去伸手想要把他搀扶起来。
但严叔昏迷的很严重,已经不省人事。被送到医院时,喻开成一身大汗,一方面是被吓得,一方面是累得。
他吩咐几个属下去办理相关手续,自己坐在休息室等待医生检查的结果,心里有些担心。严叔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什么病痛,这次突然发病,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久,严叔的发妻赶了过来,她年纪也大,气喘吁吁地赶来,脸上满是焦急。喻开成告诉她先不要着急,医生说没有性命危险,还在做身体检查。
知道性命无忧,严方氏总算能稍微放心,坐在喻开成身边,叹了口气:“恐怕是糖尿病吧,唉,上个月去检查身体,医生就说他血糖偏高,但他没怎么当回事。也怪我,应该逼着他去医院检查的更仔细些的。”
喻开成完全没有想到,迟疑道:“老严什么时候身体不对劲的?”
“今年年初吧,他就经常疲乏,人也逐渐消瘦。”严方氏满眼的担忧,“这次我一定要逼着他接受治疗,如果要住院,还请喻先生准假……”
喻开成点头,“这是当然,老严为了喻家操劳一辈子,我总不能让他带病还继续工作。”
但严叔走了,谁来接替他的工作呢。那些帮佣和仆人们,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喻开成这里还在烦恼怎么安排,那边医生已经走了出来,询问严叔的家属。
严方氏走上前,问:“医生,我家老头子没事吧!”
医生道:“暂时没事了,血糖忽然升高导致的短暂昏迷。这样的情况得住院观察一阵啊,准备办理住院手续吧。必须等血糖控制住了才能出院,再则,家属有个心理准备,您老伴可能是糖尿病晚期……”
严方氏顿觉晴天霹雳,捂着嘴哭起来,“我的上帝啊……怎么会这样……”
喻开成心情更加压抑,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哥们竟然患上糖尿病,查出来还是晚期,这让他怎么办?思虑了几分钟,他从家里找来一个保姆,帮忙严方氏一起照顾严叔。
回到家,听到喻楷丰又在大哭大闹。
“怎么回事?小少爷是饿了还是生病了,怎么哭的这么厉害?!”喻开成问保姆。
保姆苦着脸说:“小少爷恐怕是闻不到母亲的气味所以不安,最近都有些哭闹的。”
“那就快点让他适应,不要再哭了,哭的人心烦!”喻开成一甩手,也没有去看孩子的心思了,转身走进了书房。
他把自己锁在了里面,拿起烟斗,用火柴点燃,狠狠抽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