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午时,燕王府后门的外墙上便多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图案。
第二日辰时,一位妇人擦掉了外墙上的图案,而后提着菜篮来到了集市,她先去菜市买了些新鲜的时蔬,然后便进入了一家米铺。
进门之后,夏涵将菜篮交给米铺的掌柜,而后径直去了后院。
夏涵原本姓江,被宁老掌柜收养之后,便改姓为宁,是一个在饥馑之年跟着母亲逃荒而进入平城的可怜人。
夏涵出生的江陵县,原本是南宋的国土,龙门关被攻陷后,便被北魏掠了去。而后夏涵的父亲便被北魏胡人强征为兵,每有作战之时,胡人便以强征入伍的汉人为排头兵去攻打汉人的城池,假若这些强征而来的汉人士兵不愿意攻打汉人的城池,便会被其后方的胡人所杀。
夏涵的父亲便是因为不愿与同族自相残杀,因而被北魏胡人所杀,而夏涵的母亲则是在进入平城不久后饥寒交迫而死。
若不是得宁老掌柜相救,夏涵怕是早已于七岁那年便随同其母亲去了。
后院的主屋内,宁老掌柜看见推门而入的夏涵,神色愈加祥和,“这些年,在燕王府过得可好?”
“很好。”夏涵为宁掌老柜添了些茶水,柔和的看着宁老掌柜回答道。
夏涵自幼便聪颖、明理,宁老掌柜对其十分看重,亲自教其辨货物贵贱,调银钱余缺,度远近商品。本意是想将其培养为大德通的下一任掌柜,奈何夏涵恨胡人害她家破人亡,执意要成为青陵濮府的暗桩,潜伏于鲜卑族拓跋氏的府邸,只为有朝一日能报那血海深仇。
宁老掌柜妻死无后,孤寡老人一个,对待夏涵如同对待自己的亲孙女一般疼爱,因而见不得夏涵伤心难过,无奈之下,便在北魏皇帝将安乐王府赐给燕王拓跋旪之际,将夏涵安插了进去。
此刻,夏涵虽神色正常,但宁老掌柜却依旧不放心,“禹冽可有识破你的身份?”
“没有。”夏涵神色歉疚的摇了摇头,而后神色沉重的说道:“爷爷,燕王是一个好人,我不想害他。”
夏涵进入燕王府,原意是为父报仇,杀胡人雪恨。奈何夏涵见到的拓跋旪,却是个良善之人。起初夏涵只当拓跋旪的品行端正只是做做样子,可最后夏涵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世间没有胡人与汉人之分,只有好人与恶人之分。
“青陵濮府派驻暗桩,只为自救,不为害人。”宁老掌柜宽慰着夏涵,但也意识到夏涵的心如今已然开始向着燕王府,或许当初同意她与燕王府侍卫长禹冽的成婚是一个错误。
只是,于夏涵而言,同禹冽成婚却是她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从没有人那般的呵护于她,即便是宁老掌柜,都不曾待她那般的珍重,因而夏涵总觉得自己愧对禹冽,为了弥补这份愧疚,夏涵对禹冽便是更加的体贴入微。
“这么说来,爷爷今日邀我前来,是因为府上出了事?”夏涵有些担心,总归是宁老掌柜将其养大成人,因而夏涵无论如何都会以青陵濮府为先。
“别乱猜。”宁老掌柜为夏涵倒了一杯茶,而后展开了桌上的一幅画像递给夏涵,“这个人,小夏可认识?”
“认识,她是燕王府的甲级护卫,名叫青溪,她怎么了?”因得夏涵性情清冷,因而在燕王府里,与夏涵亲近的女子,便只有翎音和青溪。夏涵此刻开始有些担忧,怕青溪离开燕王府后闯了祸。
“燕王府中,可有一位对她极好的阿嬷?”
“有,守藏书阁的余阿嬷便对青溪极好。”夏涵终于意识到了这其中的问题,余阿嬷与青溪非亲非故,却对青溪那般的好,的确太过不寻常。
“暗中留心这位余阿嬷,看她是否有一块刻着‘然’字的墨玉图腾。”
提起墨玉图腾,夏涵宽心许多,拥有墨玉图腾之人便是青陵濮府的贵人,看来青溪并无危险,“这么说来,少主一直在找的那个手持墨玉图腾的人是余阿嬷?”夏涵语带轻松的问道。
“少主的事,极为隐秘,连老夫人都瞒着,小夏还是假作不知的好。”宁掌柜神色凝重的看着夏涵嘱咐道。
因得时间紧迫,夏涵得了吩咐,便提着菜篮走了。
岂知当天夜里,宁老掌柜与夏涵的谈话内容,便以信纸的形式被燕王府的暗卫送到了燕王拓跋旪的手中。
客栈房内,拓跋旪看过手中的信纸后,眉头紧蹙。
沉思良久后,拓跋旪对屋内的暗卫说道:“密切监视夏涵,此事暂且不要告知禹冽。”
屋内一身黑衣的男子,得燕王吩咐后,拱手朝着燕王行了一礼,而后便退出了客栈的房间。
暗卫离开拓跋旪的房间之时,正巧被隔壁推门而出的青溪瞧见了。洛川临行前以保护燕王之名让青溪与燕王同行,青溪当真信以为实了,可如今看见这燕王府的暗卫后,青溪才明白原来这全是洛川见江湖险恶,怕自己死于非命的一番苦心安排。
青溪感激洛川,但也愈加觉得愧对拓跋旪。此行,因得燕王殿下有要务在身,本应该日夜兼程赶赴洛阳才对,却因为青溪怕黑、怕鬼,吃得少,饿得快,因而不得已只能像如今这样的走走停停。
青溪不想辜负洛川的好意,但也不想成为燕王的负累。面对这两难抉择的处境,左右为难的青溪还未出门便又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此时的隔壁房间内,燕王拓跋旪也是眉头紧蹙、神情凝重。
离开平城那日,拓跋旪令燕王府的暗卫跟踪大德通的宁老掌柜,原本只是好奇墨玉图腾与青溪的关系罢了,不曾想却意外发现了青陵濮府安插于燕王府的细作,而且这个细作还是禹冽的妻子。
禹冽曾数次不顾自身性命助拓跋旪脱离危难,于拓跋旪而言,禹冽是当之无愧的过命之交,理应赤诚相待,可是如今拓跋旪却打算隐瞒夏涵细作的身份,不将其告知禹冽。
夏涵虽为细作,却并无恶心,若她能安分待在燕王府,与禹冽相伴一生,那细作一事,还是假作不知得好,否则,只会平添伤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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