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道上,陈平安先是换了自家这身破烂的蛮族衣服,做一小道童的打扮。加上他年纪本来就小,又算练气小有成就,整个人看起来还颇有几分小仙童的模样。
当然这个时候的陈平安可没什么心思来关心这些。他的心早就扑向了远处的青牛镇,连麻长生交予他求援的任务都暂时抛在了脑后。一路疾驰中,陈平安都很少停下来休息。很快,没几日,他终于回到了这养育了他十三年的青牛镇。
可到了地头,陈平安的一颗心渐渐的沉寂了下来。放眼望去,整个青牛镇还是那日大水过后的样子,只是多了些衣衫褴褛的百姓在这片废墟中翻捡着什么。
陈平安上前扯住一位正在翻捡的闲汉。那汉子见有人打扰自家的事情,正待破口大骂。等他扭头瞧得陈平安的模样后,整个人又委顿了起来。
那闲汉大气也不敢喘,小声问道:“不知这位小大人拦着小的,可是有什么吩咐?”说完满脸讨好的样子看着陈平安。
不去理会眼前这闲汉脸色的讨好之意,陈平安指了指四周其余正在翻捡的闲汉道:“我且问你,你们是哪里人?这般所作所为又有多少日子了?难道就没有官府的人出面吗?”
听完陈平安的话后,那闲汉小心翼翼道:“好教小大人知晓,我等都是周平府南山城人。几个月前的那场大水席卷了大半个周平府,那官府也是自顾不暇。我等也是受灾的百姓,无奈之下只得在这寻些有用得物件。”
陈平安不动声色道:“难道就没有青牛镇幸存下来的百姓回来阻止你们这样的行为?”
那闲汉一愣,随后又开口道:“小大人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蹊跷。其余的镇子,就算镇子里的镇民们被大水冲散了,可这事后多多少少还有些人会回来收拾他们自家的物件。偏生这青牛镇就奇了怪了,连原本镇民一个都没瞧见。”
见陈平安沉思于方才自家的言语里,那闲汉瞅了个空当悄悄的溜了。陈平安抬起头瞧了瞧,也没去追他,仍旧呆在原地思索着。
良久后,陈平安长吐一口气。留恋的看了看四周,大步的迈向远方。
南疆角蛮寨,几位打扮古怪的人坐在角蛮豪的大帐内。宴席上觥筹交错,而角蛮豪这位蛮族首领坐在下首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听着。
这其中一人便是陈平安的死对头桃花童子了,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能和这位心狠手辣的主坐在一起,其余几位不用说,一看便知晓也不是什么善茬。
居中的那位,鸡皮鹤发,这人自号‘青松老人’。此人得前人遗泽,仗着道法诡诈,在这南疆叱咤纵横数十载,几乎无人敢惹。也就早年,那时他道行还不深。被麻长生仗着阴山教的势,给狠狠的欺辱了一番,于是两人便结下了仇怨。如今瞧着机会,这青松道人自然是不请自来。
右下首的这位,便是桃花童子了。就是因为陈平安的那件事,这人便参与了进来。可见此人心性之不堪,明明是他自家的过错,却反而怪上了陈平安。
左手边的这位,带着黑斗篷。把他自家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让其他几位瞧不出半点东西。也就这三人还算是人物,其余几位都是南疆的散人。打打顺风的仗还行,要是在攻打文秀山时落了下风,这些人可就指望不上了。
鸡皮鹤发的青松道人端起酒杯笑吟吟道:“此次攻打文秀山,还得靠这位道友了。”说完指着一旁的黑斗篷接着道:“道友还是露出你的真面目让大家瞧瞧,也好让大伙安安心。”
黑斗篷也不矫情,闻言笑了笑随后脱掉自家这身黑斗篷。桃花童子曹伟仔细的打量了眼前这矮胖之人,一会儿后,曹伟瞪着双眼道:“没想到是余道友你啊,看来是这老天要他麻长生的命了。”
你道为何这桃花童子曹伟会有这般说辞。原来这人正是阴山教的二长老余国胜,他早就垂涎麻长生手里的一件物事。可麻长生却将那件宝贝死死的捂住,丝毫不让。
这些年下来余国胜早就没了耐心,不久前收到他安插在麻长生身边的人传来的秘信。这秘信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经过再三的考量之后,他这才打定主意对文秀山下手。
听得桃花童子的话后,余国胜哈哈大笑道:“曹道友这话说得不错,此番正是他麻长生的气数尽了。”说完,余国胜拍了拍手。顿时从帐外进来了两位道人,其中一位的手上正提着麻二那厮。
那道人自然不会和麻二客气,一把将他掼在了大帐的地上。麻二跌得眼冒金星,半响后才回过神来。
瞧见了身前的余国胜,麻二慌不迭的爬了过去。那道人正待一脚将他给踹趴下,余国胜对他使了个眼色,这人才任由麻二爬到余国胜的脚下。
麻二连滚带爬的到了余国胜的身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二长老,您一定要给弟子我做主啊!这二人将弟子打成这般模样,还出言不逊,连我们阴山教都不放在眼里。”
余国胜玩味道:“麻师侄,不知这人是如何出言不逊,你且说来听听。”麻二闻言,先是恶狠狠的瞪了那道人一眼,然后各种恶毒的词语从他口中说出,余国胜在一旁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他。
半响后,麻二才停下来,眼巴巴的看着余国胜。希望眼前这位二长老将那道人狠狠的惩治一番,最好由他麻大爷亲自出手。
可眼看自家二长老并没有出手的意思,麻二仗着背后有人撑腰。于是壮起了胆,朝那位道人打去。可被那道人反手,一巴掌就给干到在地。麻二正欲爬起来拼命,只听这道人朝着自家二长老道:“师尊,这厮如此泼皮。不如就让徒弟我将他斩了祭旗,免得在此聒噪。”
就像瞬间被人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麻二颤抖着手,指着座上的余国胜。只听得他牙齿发出颤颤的声音,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转头看了看在座的几位,麻二颓然的放下了手,低头不语。余国胜道:“想必麻师侄也知晓,只要你答应做个内应。到时候等我们打下了文秀山,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是不答应,那自然就依我徒弟的意思,只能拿麻师侄你去祭旗了。”
听得余国胜的话后,麻二一咕噜的爬了起来道:“师侄愿为二长老效劳。”余国胜哈哈大笑道:“麻师侄果然挺识相,不过我还是得在师侄的身上种上些东西。”
说完,余国胜起身来到麻二的身旁,在他身上拍了几下。在麻二恐惧的神色下,余国胜森然道:“这禁制是我独家琢磨的,别指望麻长生可以给你解掉。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办事,等事情结束后,我自当给你解除。”
麻二如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余国胜看见后大为满意。挥手便让自家徒弟将麻二带了出去,只是他并未瞧见麻二低着脑袋眼里的决然神色。
各位看官就得纳闷了,为何这麻二会这般。要知道,麻长生可是让他去阴山教找二长老求援的。若是他将此事和盘托出,那攻破文秀山就在反手之间。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这其中的隐情,接下来得故事里在下自然会给大伙慢慢揭晓。
先不提麻二带着阴山教余国胜的命令回转文秀山,那边的胡虎也跟着应邀而来的两位道人往文秀山赶来,只是这几人的眼神中都有些焦急。
蔡国,都城‘西平城’,陈平安将麻长生给予的玉佩交给了监天阁的人。他一早打听到,蔡国有不少练气之士都被网罗到此,而他要找的袁毅便在监天阁做了一主簿。
没多久,陈平安便被一兵士领了进去。在一处幽静的小院里,陈平安见着了自家这位袁师叔。只见他怡然自得的坐在院子中央的桂树下,手里捧着一本经卷。
桂树下的袁毅依旧盯着手上的经卷,悠然道:“陈师侄不辞辛苦来这西平城,可有什么要事?”陈平安恭敬道:“师侄谢过师叔的爆气丸,否则那天我就得被那桃花童子的徒弟给捉上山去。”说完陈平安长揖到地。
袁毅也没去拦他,只是笑呵呵道:“恐怕师侄此番前来并不只为当初桃花山的事,怕是我那麻老哥遇到了什么麻烦吧!”说完玩味的看着陈平安。
陈平安心中咯噔一响,暗道坏事了。当下也不敢讲自家师尊麻长生事先交待的那套说辞讲出来,而是老老实实的将麻衣观发生的事告诉了袁毅。
听完陈平安的诉说后,袁毅低头沉吟不语。半响后,他才抬起头道:“陈师侄辛苦了,这样,你看,今日的天色已晚。你且先下去休息一晚,明日我再给你答案。”说完,袁毅唤来仆人将陈平安带了下去。
望着陈平安的背影,袁毅丢下手里的经卷笑了笑,笑容在这夜色里显得格外的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