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狂吼的风,眼睛快要被撕裂的空气刺破,发丝飞扬着划出飘逸的弧线。
她只知道自己就像一只折了羽翼的小鸟,从半空坠落了下来,耳旁呼啦崩裂的声音,腰上的束缚突然消失,脑中极快闪过一个念头:绳子不会断了吧?
风刮得她脸生疼,黑压压的水面离她越来越近,幸夷扇睁大着眼,好笑又无奈,准备接受落水的结局。
该是有多巧的巧合,才能让她从布拉格的查理大桥上掉下来?
她从没玩过蹦极,时至这一刻,才知道临界死亡的真正感受,奇怪的是,她没有精力像影视剧里那样尖叫大喊,心情意外的没有澎湃起伏。
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心像一面透明澄澈的镜子,而她即将撞上的水面,宛如这面心镜,清晰明亮的印出了她的模样。
那模样,畏畏缩缩,可怜兮兮,这是她么?
“幸夷扇,就这样死去,你愿意吗?”镜子里的她,抬起了浅眸,小心翼翼的问。
就这样死去?
不——
“扑通——”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溅起一朵漂亮的水花。
寒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朝她的身体涌进,强大的水压让她透不过气的不停往下沉,她想往上有,手脚却像是被鬼差缚住了一般,她拼命的往上游,铁索无情的往下拽,耳边恍惚传来小鬼们阴惨惨的笑声,就在下一秒,她就要以为自己被拖去阴曹地府时,听到了一声“扑通——”
是谁跳下来了吗?
别跳,水很冷,跳下来会死的……
十二月的河水,即便没有结冰,也是极冷,她从进水的那一刻起,突跳的心脏一直麻痹到指尖,动也动不得,喊也喊不得,自救无法,求救无声。
她试图睁眸最后看一眼这个冰冷世界,睁开时,眼膜瞬间被水刺得疼痛无比,眼前模糊的视线里,忽然有一道银亮的光线射进来。
那光亮,像钻石一样,瞬间照亮了她黑暗的世界。
席穆卿,是你吗?
一只手臂划开水幕,穿越重重阻碍,毫不迟疑,准确无误的抱住了她的腰,往上带去。
“咕噜噜……”落水这么久,她嘴里的那点可怜的空气,早就已经消耗干净。她像一尾失了鳍的鱼,一个个透明的气泡,从嘴里不停冒出来。
幸夷扇努力的想看清眼前男人的脸,他的脸却始终被笼罩在一团朦胧的水晕里,看不真切,她只能感觉到,这男人在水里,犹若蛟龙般自如,揽着她的腰在水里穿梭,毫不费劲。
只是查理大桥很长,河也宽得很,男人游了好久,却离岸边还是有很长的距离,低头看了一眼手臂锁住的女人,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几乎晕厥。
再这样下去,恐怕她要支撑不住!
他把臂弯里的女人,猛地收进自己怀里,毫不犹豫的低头下去,把自己嘴里余留下的一点氧气渡给她,瞧着她紧蹙的眉目松了下来,便加快速度朝岸边划了过去。
岸边喧喧嚷嚷,早有人在那里等待好久,见岸边的河水里冒起两个人头,穿了救生衣的工作人员,立即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将筋疲力尽的两个人带上岸来。
“席总!你没事吧?”
在岸边等得惶恐的导演,见席穆卿抱着幸编剧湿漉漉上了岸,拿着白色厚浴巾,立即冲了上去,急忙问道。
席穆卿皱着眉瞧着怀中的女人唇色苍白,一手扯过导演手上的浴巾,裹紧了她冰冷的身躯,然后把她平铺在草地上,扶正她的头。
“席总,幸编剧没醒,应该是呛着水了,医护人员马上就到了,您……哎!”导演本想安慰席穆卿,却瞧着他忽然按上幸编剧的胸口,开始帮她顺气。
“席总,您身上还湿着,要不让我来?”导演见席穆卿浑身湿透,头发上还滴着水,幸编剧到没什么,要是把这尊大佛给冻出好歹来,他以后在这个圈子怎么混哪?
“你给我闭嘴!”席穆卿头也不抬呵斥一声,吸了一口气,俯身低下去,覆上她微凉的唇瓣。
轻轻碰上的刹那,唇下的她,细眉蹙成团,唇齿间送进来的氧气,带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依旧那么好闻。
席穆卿送尽嘴里含着的氧气,却有些舍不得放开她的唇,她似乎要醒了,苍白的两颊,回了些绯红颜色,也有了些鼻息,就这样继续下去,就不再是人工呼吸,而是吻了。
舍?他有些不愿。
幸夷扇终于在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下,缓缓睁开眼睛,含着湿意的唇告诉她,眼前的男人,不是梦里的虚幻,而是真真切切的。
席穆卿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吻她。
“啪!”她抬起疲惫酸痛的手臂,扬起苍白的手,朝着他滴着水的脸庞,掴了过去。
一掌响起的声音,令围观的工作人员和导演倒吸了一口冷气,幸编剧,怎么睁了眼就给席总大嘴巴子?
从肌肤上迅速蔓延的痛意,将席穆卿一瞬间的意识拉了回来,倏然离开她的唇,抬起上身,逐渐清明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幸夷扇,语气不止冰冷,而是带着河水里的寒意。
“幸小姐,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救命恩人么?”
“为什么要跳下来?”幸夷扇裹紧了浴巾,将近临夜的寒风,吹上她裸露在外的脖子,她的嗓音,也透着冰冰冷冷的水汽,在女人的声线下,让人听起来更像恼怒,”你疯了吗?“
闻言,席穆卿豁然站起,湿透了的衣服紧贴着身材,夜色弥漫的月光下,长身玉立,姿态笔直。尽管头发湿漉漉的贴着额头,水滴淌过他如刀雕刻的五官,一路流下脖颈下的锁骨,滑进白衬衣领口。
月华在他沉冷的五官上落下阴影,让人更看不透他神情中的喜和怒,寥寥薄唇封紧,默然的黑眸锁在草地上蜷缩的女人。
这一刻,幸夷扇心如鼓震,谁能告诉她,席穆卿,为什么要救一个与他再无关系的人?
长久的沉默后,她等来了席穆卿的回答,仿佛从空中轻飘飘落下,却重重砸进她心里。
“对,我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