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敲门声，林万福亲自出来给林有长开门。两兄弟即使平时偶有争执，可毕竟血脉相通，对彼此的关心远胜于微不足道的矛盾。林有长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将来能够成功，心情及其愉悦，因此看到笑容可掬的弟弟，也倍感亲切。
“哥，你来了，”林万福带着主人般的语气说道，“嫂子和小菲也刚到。”
“她俩也刚到？”林有长思索着向屋里走去。他从家里出来去厂长家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多，刚才在外面看过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了。这母女二人究竟在干什么，出门前明明说好马上就出发，林有长想。若是平时的他，得知母女二人没有按照他的指示行动，可能早已大发雷霆，可是温馨祥和的过年气氛却将他感染，中和了他的暴躁。
过年了，家家都要穿上新衣服，林三德为了在春节这段特殊时间多卖一些衬衣衬裤，几天来都是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赶往郊区。每一年都是如此，风雪无阻。林有长虽然多次劝过父亲，但老父亲的脾气如他一样倔强，所以林有长没看到父亲的身影并不觉得奇怪，不过为此唠叨两句是在所难免。
“妈，爸又出去了？”林有长问。
“快回来了。”老人言简意赅，不想就此话题再说下去，而是一门心思在厨房准备年饭。
“都告诉他多少遍了，大过年的就不要出去卖了，咱不差这点钱。”
“他愿意去就让他去吧，多挣点钱也没有错。”曲淑琴说。
“你看，这又是我的不是了。”林有长对于母亲一贯的妥协态度向来不满，但是今天是过年，自己又满怀希望，因此他不愿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炕沿上的李春云和他自己的老婆说，“就好像咱们做儿女的不会挣钱似的。”
林有长的老婆史凤玉不耐烦地冲他扬起眉毛说：“行了啊你，消停一会儿得了，你要是能挣大钱还用得着爸出去卖衬裤啊。”
“哼，你还真别瞧不起我。”林有长似乎为自己送出去的那一千块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史凤玉逼他这样做——于是他打算顺便发表一下自己对未来的规划。
“我告诉你，以后我肯定自己干。”林有长说，“别人能用BP机，咱也用得起，别人能买大哥大，咱差哪啊，你看着吧，这仨孩子将来的婚姻大事，我指定管了。”
林有长所说的仨孩子指的正是自己的女儿林若菲和林万福的两个孩子。自从林万山去了美国，林有长就一直把自己看成林家的长子，他自己虽然有女儿，可是他跟林万福一样喜欢男孩，他把这种爱体现在林子豪身上。林有长每次来林万福家，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冲着林子豪而来，因此林子豪自然也十分喜欢这个大爷。
年幼的三个孩子听到婚姻大事这种话题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与新世纪的青年男女如出一辙，只当是一种游戏。可是正在这时，林子豪却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按理说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是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的。
“我一定要找个好看的。”六岁的林子豪不假思索地说。
第一个放声大笑的是林有长。林子豪小小年纪便表现出来的对女人的野心似乎让林有长看到了这孩子的希望，他觉得这孩子长大后的性格一定会像他，而不是像他那个软弱的父亲。于是他想逗逗这个小家伙。
“子豪，”林有长问道，“你看你这俩姐姐好看吗？”
“我姐不好看，菲姐好看。”林子豪说。
“不许这样说你姐姐。”李春云厉声喝道。
“谁让她不给我做鞭子的。”林子豪说。
“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真不像个男子汉。”李春云说，“罚你不许吃饭。”
李春云原本只是想跟自己的宝贝儿子开个玩笑，却没想到林子豪在对待吃的问题上是毫不含糊的，他一听到自己不能吃饭了，便嚎啕大哭起来。于是全家人都跟着边笑边哄着他。
“活该，谁让你刚才说我不好看。”林美娇在一旁火上浇油。
伴随着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伴随着林子豪的嚎啕大哭，在这万家灯火的大年三十，林家人热闹地包着饺子。晚上，林美娇和林若非仿佛一对亲生姐妹一样，肩挨着肩，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没过多久，林子豪一如既往地进入了睡梦中。每一年都是如此，他总是怀抱最热情的期盼等待着春节晚会的播出，却年年都只能看到第二天上午的重播。睡觉是孩子与生俱来的本事，这一天性任何人都无权剥夺，好在没过几年，他就不那么能睡了，他成了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喜欢骑车追逐打闹和踢球。也许真就像林万福和林有长想到的那样，生活怎能总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