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上气不接下气。
倒是过道上传来人声和动静,打断了他们。
听起来像是孩子们被召唤去排队,准备洗漱休息了。
阮舒即刻把他的手从她衣服里捋出去。
或许考虑到这里是儿童福利院,傅令元比平常收敛得多,也放开了她。
整理好衣服,拉上拉链抬头时,他的手正伸到她的脸上,帮她把口罩重新戴好。
阮舒便也踮起脚,帮他戴回口罩。
他又帮她将羽绒服的帽子拢回头上。
阮舒则去够他的****帽,压了压帽边。
然后她忍不住吐槽:“也亏得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胆子大,敢放我们进门。简直就像雌雄大盗。”
“史密斯夫妇也不错。”傅令元勾唇,牵起她的手。
待陪他洗完手回来后院时,孩子们果然已经去休息了,栗青、赵十三、二筒和九思在协助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做善后工作。
阮舒低声埋汰傅令元:“他们四个既然都跟来江城了,之前的年夜饭怎么不把他们喊来一起吃?”
“你觉得荣一和十三碰头,场面会好看?”傅令元点了点她的额头,“把他们全喊来一起吃,谁为我办福利院的事儿?”
最后,他像她刚刚一样低声:“饭桌上你找了四盏电灯泡,还嫌不够亮?要我再添四盏?”
阮舒默默翻白眼——没有电灯泡,他哪来充大爷嘚瑟的机会?
…………
从阮舒的病房出来之后,褚翘就跟在马以身边,随着他一起去探视爆炸案的伤患。
正如之前所言,庄家宗祠和庄宅两处炸弹最终致命性的引爆,差不多都在被前面的炸弹吓到驱散得差不多的时候,所以伤亡人员比较少。
而平房那里,“S”明显具有故意针对警方的意图,因此除了死亡的庄荒年和驼背老人,其余的全是警察。
这两天住院,褚翘从猴崽子那里了解过详细的伤亡名单,彼时进入平房内的警员或多或少都受了伤,重伤者7名,两名当场死亡,还有两名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
案情涉及庄家,庄家方面利用人脉对媒体方面有所控制,政府和警方也不希望此事产生不良的舆论效应、不希望破坏社会安定,因此也有所压制。
加之爆炸案的发生本就限于庄家族亲的人员范围内,整件事外界几乎不知晓。
褚翘自己组里的几个人,算起来只有她受伤稍微严重点,住进了医院,她其实早就琢磨着抽个时间探望伤患同事。
虽说皆为职责之所在,且警察这个职业本就时刻面临危险,但终归那日是她作为负责人调派人手带去庄家的祭祖仪式上,她在所难免心中有愧。
不过情况比褚翘预想得要好,一圈的探视下来,大伙儿的精神状态都十分不错。
她和马以的事情最近在局里大范围地传开,这会儿他们俩又是一起来的,在大家眼中俨然夫妻档,每见一位警员,就被打趣一次。
马以至始至终都是淡定的。
褚翘也看在同事负伤的份上,心态端得比较平。
只是越到后面,褚翘越跟不了马以了,不是因为被打趣,而是安排在最后的是两名重伤同事,其中一位她在现场时就见过——断了一只胳膊被抬经她身边的。
很年轻的一名小伙子,刚从警校毕业出来半年,家中独子,父母双亡,从小由奶奶带大,而奶奶如今已过古稀。
奶奶方面自然是瞒着了,扯谎说出任务要十天半个月无法回家。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小伙子倒是很乐观,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觉得想等到他稍微好点,再自己和奶奶坦白。
褚翘当警察多年,经手过不少的案子,有大有小,比这位小伙同事更不幸的案例都遇到过,但并不代表她的心会因此而麻木,每一次都同样难过。
马以在病房里和他交谈的中途,褚翘便离开了,去给组里的猴崽子打电话,想询问这位伤残警员往后的生活安排。
估计除夕夜全在专心陪家人过年,或者和朋友娱乐闹腾,电话没人接。
换了两个打,也一样打不通,褚翘便作罢,收起手机靠在窗口吹风,揉了揉太阳穴想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些。
年夜饭前喝的酒,入肚的量不多,因为担心自己又像上次断片儿。但也不少,因为不想自己继续在马以面前犯怂。
酒的后劲儿厉害,到现在她的脑袋仍然有些晕乎乎,身体也有些轻飘飘。
酒精的作用,容易让人的情绪比平常愈加敏感。
褚翘后知后觉,今晚没有事先准备的情况下就跟着马以探视那些伤患,或许不是个好选择。
加之被马以冷落,搞得她现在的心情趋于阴郁。
窗外,刚停歇不久的雪又开始下起来。
褚翘怔怔地盯着,阴郁之中再添几分伤感——今年不在家里过年,也就没有和家人一起去祭拜外公了……
外公去世之前,最牵挂的就是她的婚姻大事。当时她还和傅令元有婚约,而傅令元人在国外。
人人都知傅令元是个混小子,外公却因为和傅爷爷的交情,从未质疑过亲自挑选的这个外孙女婿。
如果他老人家还在世,看到现在傅令元比以前还要混,恐怕也得懊恼自己看走眼吧?
褚翘兀自忖兀自无声地笑,再兀自底气十足地挺了挺胸。
嗯,当然得底气十足。她原本都打算好了,要底气十足地在外公的目前和他聊专家。
啧啧啧,一个专家撂出来,无论模样、职业、人品,那可全部都是十个傅令元也比不上的。
所以,她挑男朋友的眼光,比外公他老人家挑外孙女婿的眼光好太多了。她不得嘚瑟嘚瑟?
光想着,她心中便不自觉得意起来。
得意得甚至打了个激灵。
“褚警官是想感冒?”
马以的声音冷不防从身后传出。
褚翘应声回头。
额头上蓦然覆上温热的手掌,轻轻抵住她一下。
于褚翘的视野范围内展露他袖口的一粒扣子。
眨眼的功夫,马以的手放下。
褚翘这才对视上马以镜片后那双平平淡淡的瞳眸。
显然,他刚刚那个小动作,是鉴于之前有两次她转身的时候都不小心撞到他的下巴而为之。
褚翘抬手轻轻一触自己额头上方才被马以碰过的那一小块温热,视线有意无意地瞥向病房的门,询问:“马医生的工作结束了?”
“嗯。”马以轻描淡写地应完,迈步便走。
褚翘紧随他身侧:“怎样?他的心理状况如何?”
“太乐观。”
“太乐观?”
“嗯。据说他从出事到现在,没有在人前表现过任何负面情绪。”
马以这么稍加一解释,褚翘就差不多明白了。
没掉一条胳膊,哪里是轻轻松松能接受的?心理再坚强的人,也应该有个情绪上的变化过程,才是正常的。
而那位小伙同事,至今不曾发泄。
褚翘忧悒蹙眉:“有什么合适的解决办法?”
“我回去后会整理信息写报告的。”马以的目光依旧平视前方。
“马医生辛苦。”稍一顿,褚翘又问,“不能现在先和我讲点……?”
马以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拒绝的意味儿明显。
褚翘未再探究,瞧着他行往的方向,愣了一愣,迟疑:“马医生你该不会现在就要回去写报告?”
“没其他事可以做。”马以脚下的步子不停。
“跨年啊!”褚翘忙道,“不是和小阮子约好了一会儿回她的病房和她一起跨年?”
“褚警官觉得合适再回去当电灯泡吗?”马以反问。
褚翘噎住。
“可……”她瞄着马以冰山般的侧颜,“马医生就打算这样结束除夕?”
不自觉间,她已跟着马以走进电梯。
电梯门阖上,马以正在摁键,淡淡道:“有时间,就趁着现在刚和几位病患沟通完,把能解决的尽快解决。之后我要回海城了。”
他要回海城,她自然不意外,但她一直没正儿八经去想过,此时乍一听,心里积压的伤感更甚。
马以扭头:“褚警官有什么安排?”
电梯在下降,褚翘更加感觉头昏。
头昏,胆子倒是更大些,主动抓在他的手臂上,借了点里稳住身形,仰脸便将先前在饭桌上他错过的她咧嘴笑补给他:“我答应我妈,今晚要和你一起过年,还得拍照片给她看。”
“好。”马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就去我那儿,我工作,你过年。”
“叮”一声,电梯恰恰抵达。
马以反手握住褚翘的腕,牵着她走出轿厢。
…………
从儿童福利院回来医院病房之后,阮舒才记起来,她今天未打招呼就和傅令元出门,荣一竟然没有着急忙慌地找她。
视线兜一圈,不仅不见荣一,林璞也不在。
林璞就算了,但这显然不符合荣一的作风,荣一应该至少守在病房门口才对。
阮舒正狐疑。
傅令元的手臂从后往前横过她的脖子搂着她进里间,一语道破:“算两个电灯泡识相,自动灭掉了。”
阮舒:“……”
待她洗漱出来,傅令元已经穿着睡衣鸠占鹊巢地躺在她的病床上,什么多余的小动作和话都没有,仅仅露出一小片的胸肌,无形中便是一种强烈的诱惑。
阮舒双手抱臂站在床位欣赏,觉得自己这几天身体不方便,真真亏大发了。
“这就是你之前三次等我的姿势?”她问,大有嫌弃的意思,“也没多特别。”
“姿势不是准备在等你的时候,是准备在和你做的时候。”傅令元向右一挑薄唇,笑纹加深。
“那我先预热两天。”阮舒爬上床,拿他当人肉垫子,窝进他的怀里,左蹭蹭,右蹭蹭,一如既往地怎样都舒、服。
傅令元搂高她的腰,熟稔地一步到位便帮她调整到她以往最喜欢的位置。
这种到位的陪床服务,这两天都在享受。
阮舒就此一动不动。
电视机开着,正播放春节联欢晚会,满屏幕是红红火火的舞裙在飞扬。
音量调非常小,在此时的静谧之中,倒能刚刚好听清楚主持人或者表演者们的具体吐字。
他的手在她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她贴着他热烫的皮肤昏昏玉睡。
一切都显得平淡。
平淡却温馨。
脑海中交织着去年他们共度除夕的画面。
那个时候,她如何能够预料到,今年,他们依旧陪在彼此身边……
…………
马以住的是公寓式酒店,令得褚翘错觉就像被他带回家。
他说回来工作,便果真径直走入书房。
褚翘一眼看见先前的那台测谎仪。
“怎么还在你这儿?”
“报告还没写完,所以先留着我这儿。”
书房区域是半开放式的,和客厅区域是打通的。
客厅区域又连接着半开放式的厨房。
褚翘盯着厨房里马以的背影,听言倒是有点失望——这么多工作,看来他在她之后从荣城又来江城,不是为了追她……
马以转身走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牛奶,塞给她后,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坐到桌案前,从桌边一叠文件里抽出一份,翻开,然后拿出笔,埋头开始在纸上唰唰唰。
就这样,没再管她了……
褚翘端着杯子立于原地,静默地站片刻,就近坐到手边的椅子里,杵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间或时不时啜两口杯子里的牛奶。
…………
脚下一蹬,褚翘骤然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她还是坐在椅子里,屋里的灯也还亮着,不过马以已经不在书案前。
舒展开懒腰,褚翘起身,准备去找一找马以。
刚转个身,就看到马以走回来书房,问得淡淡:“酒劲退了?”
褚翘微微一怔,偏头看桌上已经空掉的杯子,反应过来他给她喝牛奶的目的。
同时反应过来的还有,原来他察觉她喝酒了。
亏她前往阮舒病房赴约前,特意喷了香水,就怕身、上留了酒味儿……
捏捏眉骨,她笑笑:“大概差不多了。”
“那好。”马以站定到她跟前,“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
褚翘应声又是一愣——难道他从年夜饭开始对她的冷淡,是因为她喝了酒……?
她未回应,马以询:“怎么?还不行?”
“我……”不是,这回真不是褚翘犯怂,她是有点没明白,他是要她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