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宫的正中是五进大殿,这五进大殿坐北朝南,东西各有两进配殿,东边的配殿坐东朝西,西边的坐西朝东。两边的配殿各设有两门,分别在第二层和大三层大殿的东西两侧。李昂从第三层大殿的西侧进入了西配殿,这时候已经是十点多钟,游客最多。西配殿供奉是上八洞仙人,但是来这里的游客,并非是为了瞻仰八仙的风貌,绝大多数都是来抽签、看手相的。
在八位仙人神像前面的供桌上,放着三个卦筒,里面装满了竹签,竹签子上写着卦象和批语,前来抽签的人自动排成三队,每一队对应着一个卦桶,轮流抽签。
李昂发现,有几个挎名包、戴名表的机关领导也在老老实实的排队,这要是在平时或者其他场合,他们绝对是不会排队的,只会去使用手中的特权。但是这些人在神佛面前就不敢恣意乱为,而是表现的如同善男信女一样。
现在人多,不过也正是李昂趁乱下手的时机,他也排在一列队伍的后面,静静地等候抽签。过了有十分钟,终于轮到李昂了,他拿着签筒先在心中默默祷告,然后晃动签筒,一个竹签掉落,李昂拿在手中一看,正面写着“潜龙勿用”四个大字,后面写着“忍时待机、韬光养晦”八个字。
李昂拿着签子正在端详,刚一个转身,一个声音响起:“施主,解签请来此处。”一听这声音,李昂又认出来了,这不是昨晚上那个守正吗。
原来,这层八仙殿是抽签、看手相的地方,第二层院落就是炼丹房。八仙殿的侧面有一个小门儿,是直通后面的丹房的,但是这门平时是紧闭的,一般的道士不得允许也不能擅闯。在白天,会有道士轮流看守这个门,这些道士看上去就像在维护现场抽签人的秩序,实际上他们的注意力完全是那扇小门。
炼丹房、制符房分别是天师宫和正一观的两大禁地,照理说这么重要的场所应该设立在比较隐秘的地方,起码还得设立多重法阵守护。然而实际上,天师派的历届掌教,都将这两个重要场所设置在比较显眼的地方,这也是动中取静,不管是哪个别有用心之徒,都不会想到这么至关重要的场所居然就在人们眼皮子底下。
八仙殿通往后院的门紧闭,旁边还立了个牌子:正在修葺,施工重地,旅客止步。李昂手里面拿着卦签,似乎是在专心致志的看着卦辞,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牌子,朝着通往后院的门就走了过去。刚走了两步,就被守正给拦住了。
守正说道:“施主留步,后面正在施工修缮房屋,游客不得擅入。”
李昂猛抬头,好像是刚刚看到那个牌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哦,刚才只注意我这个卦签了,没看到牌子。”说罢,李昂就想退出八仙殿。
守正伸手一拦,说道:“施主既然已经求得一卦,那就让贫道给您解说解说如何。相逢即是有缘,看施主是外乡人,难得来小观一次,施主不可错过良机。”这守正真人五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瘦长高挑,两道浓眉如同倒写的八字,直插入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就是个十分严厉之人。
在守正的面前,有一串人正在排队等着解说卦辞呢,李昂见守正既然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如果就这么退出去反而更容易让人起疑,于是他嬉皮笑脸的说道:“既然道长好心,我也就不客气了。”说着话,他将卦签递了过去。
哪知道守正并不伸手接签子,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昂,用手指了指桌子旁边立着的一块儿牌子,上面写着“解签十元”四个字。李昂嘴里磨叨着:“这年头就是出家人好赚钱啊,没钱的进庙求财,有钱的进庙求平安,当官的进庙求官运,做生意的进庙求兴隆。进个庙门儿就花了五十,现在解签还得十元。”说着话,李昂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放到功德箱里,守正这才接过卦签。
看守正解读着卦签,李昂笑嘻嘻的问道:“道长,你们这道观香火这么旺,一天的净收入得好几万吧。你们这种出名的大庙宇就是赚钱多,不像我老家的那种小庙,我老家那庙都没什么人去,就是去了还不收门票钱,里面的道士一个个脸上挂着菜色,就跟营养不良似的,他们身上穿的也没有道长你齐整。”
守正身后站着的两名小道士听着李昂的话也不敢笑,两人均想这个人看上去挺帅气的,穿的也很是不凡,怎么嘴巴这么碎。守正却对李昂的话充耳不闻,他看了看卦签,问道:“施主你是问事业啊,还是问姻缘?”
李昂说道:“像我这长相还用得着问姻缘吗,我要是想追谁,那不是手到擒来吗。”
守正摇了摇头:“那也未必,从卦象上看,施主你红鸾星还未动,姻缘未到,不过此卦乃是潜龙勿用,虽然时机还未到,最终却也是吉。只要守时耐时,早晚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李昂:“还是先看看我的事业吧,至于姻缘,来了挡也挡不住。”
守正:“卦象上只说你心中所求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单看卦象,很难断定你将来的吉凶祸福。不如这样,贫道帮你看看手相。”
李昂伸出左手,守正摇了摇头:“左手为先天,右手为后天,贫道只看后天,不论先天,请伸出你的右手。”李昂只得依言,伸出了右手。
守正身后的两个青衣小帽的道士互相看了看,他们心里面纳闷:师伯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想起给人看手相来了?原来,守正真人很少到此处来给人解签,就更别提给人看手相了,今天来八仙殿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他担心有人再闯炼丹房,所以亲自来到这里,以给人解签为名守卫炼丹房。
守正真人主动要给人看手相,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李昂将右手伸到守正真人的眼前,守正皱着眉头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此掌纹乃是天人之象,贫道不能解。”他抬眼又看了看李昂,赞叹道:“施主的手相及面相,均显示出你并非凡品,不是大富就是大贵。请恕贫道无能,断不出您的吉凶祸福。”
众位游客听到守正的话,纷纷议论,当然也褒贬不一。有人说李昂是个贵人,有人说守正无能之辈,还有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旁边领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年轻女子,中年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对那女子说道:“娇娇,看到没,这就是惊门常用的手段:一吓、二哄、三忽悠。先把你吓住,说你不久的将来有大祸临头,或者说你是大富大贵的人,简直是人中的极品,先把你哄住,然后开始用模棱两可的话来忽悠你,他们主要目的当然还是骗钱。”
那女子嗲声嗲气的说道:“金主编,您真有才,这种江湖骗子的把戏都难不到您。”眼镜男嘿嘿一笑:“这种江湖骗局我可是研究过的,身为报社主编,什么都得涉猎一些。我还研究过更厉害的呢,晚上咱们关上门好好研究研究。”这人说话的时候一脸猥琐,还真是个有文化的无赖。
李昂说道:“既然断不出我的命运,那是不是应该把钱还给我呀。”
守正没说话,他后面的两个小道士一时急了,其中一个说道:“你这人真是无礼,我师伯极少给人看面相,今天看你有缘,不是俗人才破例为你看相,师伯他老人家不会撒谎,面相上怎么显示他老人家就怎么说,断不出来并非是我师伯无能,而是你的确命数不凡,你又何必为了十块钱斤斤计较。”
另外一个小道士也气冲冲的说道:“你一上来就说我们天师宫赚了多少多少钱,实话告诉你,我们的日营业额是不少,但是很大一部分都被旅游局拿去了,况且只要是功德箱里面的钱,我们尽数捐献,从未拿过一分一厘。你不要把我们天师宫和正一观跟那些指佛穿衣、赖佛吃饭的出家人相提并论。”
守正真人冲着两个小道士轻声喝到:“彩云、彩月,不得无礼。”
李昂堂堂一个地仙,竟被两个小道士教训了一顿。不过好在他修为高,心性也甚是豁达,情知自己方才出言的确太过,这才改口说道:“两位小道士教训的是,是在下出言唐突了,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海涵。”
见李昂说了软话,两个小道士也面色缓和了下来,纷纷施礼说道:“刚才我们俩说话语气也太重,还请施主见谅。”李昂说道:“好说好说。”说罢,一转身离开了八仙殿。
看来想要硬闯炼丹房有点太难了,虽然这里的游客不少,但是几名道士将秩序维护的有条不紊,又有守正那样的高手守门,想不被人发现的进入炼丹房几乎是不可能的。李昂虽然有隐身之法,但是常人虽然看不见他,守正却能感受到法力波动,能瞒得住游客与普通道士,却瞒不过守正。
李昂离开八仙殿,转身向东走,刚出了西配殿的大门,身后忽然有人叫他:“帅哥,施主,施主请留步。”李昂转身一看,叫他的人正是那个叫彩云的小道士。这小道士十五六岁的年纪,看上去比较机灵,一双眼睛灵气十足。李昂故作不解,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彩云兴冲冲的走过来,说道:“就是叫你呀。施主,刚才我跟彩月说话多有得罪,您别介意啊。”
李昂笑道:“我怎么会跟你两个小孩子生气呢,再说是我失礼在先,你们顶撞两句也是人之常情。”
彩云笑了笑,说道:“施主如果不见外,请到后面待茶。等会儿我师伯忙完了,就到后面作陪。”
李昂愣了一下,笑道:“小师傅何必这么客气,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的确有点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你叫彩云吗,好像是女孩子的名字啊,我这人喝茶可是很挑剔的,陈年旧茶我可不喝。”
彩云小脸儿一红,说道:“我的道号是彩云,这是我师尊按照辈分起的名字。我俗家姓王,你就叫我小磊就行,或者叫我小王吧,别叫彩云了,我听着也别扭。”
李昂笑道:“小王八,这不大好听啊,还是叫你小磊吧。我姓李,你就叫我李哥就行。我跟你挺投缘的,要不你也别去那里看场子了,陪我喝喝茶、聊聊天吧。”
彩云:“我守正师伯就是这个意思,他老人家正在为别人解签,就有我先陪你聊天解闷儿。我大小就在天师宫了,都没有去过外面,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啥样子,李哥给我讲说讲说呗。”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彩云将李昂领进了第五层院落,这院落一排坐北朝南的十几间房子,正中是待客厅,两边是卧室,供留观的道士休息用的。李昂落座以后,彩云外出张罗茶水,时间不长,他端着茶壶、茶杯走了进来。
“李哥,你尝尝我们的茶水,这是上好的云雾茶,今年谷雨时节刚刚采摘下来的,这茶只有观里的长辈以及贵客才能享用,像我这样的小道士,平时是喝不到的,今天也是托了你的福。”彩云一进门就说到。
李昂将茶盏拿在手中,左手拖着茶盏的托盘儿,右手将盖子打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他用盖子的边缘轻轻拨动茶盏中漂浮的茶叶,茶水清明透彻,发出绿莹莹而又温和的光泽。李昂小口抿了一口茶水,顿感满嘴生香,茶水从口腔滑落至喉,又从喉流到胃,李昂闭上双眼,慢慢感受茶水的滋养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