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芯自己心里也不好受，看着主子冷冰冰的小脸，咬咬牙扑通一声跪下，吓了七皇子一跳。
“主子，今儿个奴婢伺候不周，让您用膳都用不好。奴婢还是根墙头草，一边受着皇后娘娘的赏，一边要叫主子重用奴婢。奴婢求主子宽宏大量，看在奴婢一心为主子的份上，责罚奴婢时手下留情。”榴芯耷拉着嘴角，上午的精神头忽地没了似的跪着。
郁霏并不解气，冷清的看着榴芯，“你可知你犯的错多着呢，是谁告诉你守夜的时候可以歪在我床边上了？照规矩你应该在墙角那蹲着，夹菜的时候谁给你的权利可以左右我的意思？我吃什么，吃多少，用得着你这个奴婢指挥么！”
榴芯抿紧唇，看着七皇子形状优美的薄唇上下翕动，觉得耳朵里和脑袋里都嗡嗡直响，僵直着身子不敢辩解，心惊道：“是奴婢僭越，请主子责罚。”
郁霏看了看榴芯，紧蹙了眉头，这奴婢死不开窍，明明乖巧的跪着，却惹得他更加烦躁，便不耐道，“你下去吧，让别人来伺候。”
榴芯心中一跳，不敢再反驳，垂头退了出去。
郁霏瘪着嘴，抬头打量了一圈冷冷清清的屋子，默默的把已冷凉了的野鸭肉放入口中。
天色沉郁，暴雨将袭。翠烟等几个大宫女走后，司教坊又分派来了几位宫女，其中一位保留了自家名姓的宫女叫做钟雅，是理学世家当家族长庶女，今年不过七岁，却早有一番稳重自持。钟家家学渊源，在湖州、衢州等地办的书院十分有名，培养了众多人才，世称“钟南学派”，其女钟雅刚入宫便被封为正八品二等宫女，可以跟着六尚中的尚仪学习，如今翠微殿这里有了缺，尚仪便遣其随从伺候年纪相仿的宁王。
除钟雅外，又有云舒、霞卷两位二等宫女分来伺候，其中云舒分管针线，霞卷分管杂务，正好补了调走的大宫女的空缺。锅灶还是由原来的褚蓝负责，见榴芯跟着忙忙碌碌一下午，便好心拉着她寻空出了后院，顺着脚步走到不远处小亭里歇一会儿。
雨前的空气总是闷热的，夏日的锦绣繁华却在继续。榴芯百无聊赖懒在亭子里，见远处香花各异，艳丽非常，不由感叹这般景色再过一个多月就见不着了。褚蓝负责锅灶上事，知道她今日惹怒了七皇子，但不十分清楚原委，见她神色郁郁，遂问道：“今天大喜的日子，你这样郁郁寡欢，可真是稀罕。”
“唉……”榴芯抬眼看了褚蓝一眼，她和褚蓝不熟，但知道褚蓝和赵嬷嬷走的极近，这么看来，大家却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姐姐别嘲弄我了，今日虽得了提拔，可我年纪小不服众，您瞧今天分过来的那些哪个不是利落的，往后的日子还得多让姐姐费心了。”
“年纪小怕什么，这宫里看的从来都不是年纪，你也无需妄自菲薄。”褚蓝笑笑，见榴芯并不透露今日与七殿下之事，微微点头道：“你伺候主子时候不短了，需知凡事太过纯粹反而不能长久，主子喜欢你伺候，你也要自己有分寸，今日主子过寿……”
“过寿？”榴芯猛地抬起头打断褚蓝，震惊道：“褚蓝姐姐……今日？八月十二？”
“你不知道么，”褚蓝夹起眉毛，想了想又叹了一声，“你不知道也是应当的，这么多年到了这一天宫里从来都当没这一天过，皇上……不愿意提，后宫娘娘们不愿意触犯忌讳，更不敢替主子过寿了。”
鼻端是将下未下的雨气，夹杂着花朵洒落下最后的残香，傍晚漫天云彩，网住了整片天地。榴芯明白了什么似的站起身，一丝不差的向褚蓝行了个礼，留下一脸诧异的褚蓝，匆匆朝后院而去。
风声一起一伏，像是人的呼吸。落花踩着舞步缓缓的转着圈滑落，堆积在地上，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音，书房已点了灯，郁霏坐在书桌前，端着笔，却什么也没写，见榴芯进来，不由得放下笔坐直了。
烛光中他的脸庞清丽，眼神沉静无波。
“你又过来做什么，今日你且去歇着，这里不用伺候。”郁霏声音冷淡，见榴芯手里托盘上的碗，恼道：“又自作主张端什么过来……若再这样没有章法，叫母后知道，你又如何自处！”
榴芯闻言心中一喜，她就知道主子不会无端发脾气，忍不住不动声色的偷眼望了一眼七皇子，见烛火朦朦红光将他一向洁白似玉的脸上映出了暖色，欲发显得俊秀无俦。“奴婢现在就是皇后娘娘的耳朵，主子怎么还放心不下？”她往前走了两步，将托盘放在书案上，小心翼翼的摆好碗筷：“主子吃口这鸡汤面吧，奴婢亲自擀的面，知道您不喜欢重口，特地只用鸡汤调了滋味。”
郁霏见她不听话，黑了脸，正欲训话，心中忽地一动，垂眼愣愣的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普通面条，鼻端闻到鸡汤醇厚的味道，面堆得满满的，上面卧了一个鸡蛋，卖相很是不雅。
可七皇子的眼中却忽地似有莹光流转，盈盈欲出。
“你……”
榴芯跪下磕了个头，扬脸笑道：“奴婢恭祝主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寿比松龄，福禄康宁，乐逸天赐，日月长明！”
郁霏愣愣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起来吧。”他似有一肚子的话要对她说，比如说翠微殿里耳目众多，她既然得皇后注意，便不能像往常一样肆意行事，又比如说他今天冲她发脾气并不是真的怪她……可看着眼前香喷喷的面条，郁霏喉咙略有些堵，他说不出话来，便缓缓拿起重逾千斤的银筷，挑起面条朝口中送去，就这么一口一口极为认真的，把一碗面吃了个精光，才抬头喝了一口茶，品评道：“还是略咸了，面也有些软。”
榴芯偷偷吐舌头，支吾着，“奴婢也好久没在厨房待着了，主子要是没吃好，再让后面送些别的过来。”
郁霏无奈，“不用了，这个……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