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煲好粥带到医院,老太太打了针人看着精神了些,喝粥喝得可畅快了。
等上午医生到的时候,老妈吊瓶,老爸就负责陪床,我继续到学校,给杨老师打下手。
“林年,这个给你,都说你没问题的,还跟我死磕着,这不L.N的offer都寄过来了。”杨老师走过来,往我桌上拍下一封信件。
头上顶着个大大的问好看着那大大的标有L.N浮标的大信封,头皮一点点地麻起来。
怎么可能是我的。
我压根就没去招聘会。
将信封递回去,我道,“杨老师你该是弄错了,这不是我的。”
她一掌拍我脑袋上,“我看你是高兴傻了吧!看看这上边,大大的‘TO林年’,看到没?”
我偏开头,索性告诉她,“可能是同名,我没有去L.N的招聘会。”
大概见我两句撇的干净,杨老师再没忍住直接两手叉腰耀武扬威地冲我喊,“不是我说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好一机会你白白流掉?”
见她上火,我道,“之前不是说了吗,我要自己创业,我可不是说说玩的。”
不再理她,我继续打字的工作,手头上她给的差事一大堆,现在人还好意思来干扰我。
她就那样拿着那封offer仔细盯了两眼,忍着没拆封。倒也没再跟我拗,坐位置上按了几个按键,直接打了电话出去。
“哦?是,真是您给她投的?哦,好好,我知道了,我代林年谢谢院长!”
电话挂断,她把那信拍回我,满是怒我不争的气势,“拿去!就是你的!院长老人家跟L.N的打过招呼了!人给你面试那一茬子事直接免了,offer也痛快寄过来了,你倒好,还不给笑一个?板着脸找死啊!”
看来院长偏心这事是真的,只不过今年偏到我头上来了。
真是令人感动的举动,我这副烂泥,竟也有人扶。
但是送我进L.N就真不成了,给我也是没用的,我想哪里都有岗位,不是没的选择,就是扫地冲厕所,我也不会跟梁非白扯到一块儿去啊。
没有和杨老师拗,印有蓝天白云图案的offer被我塞进包里,然而并没什么打算,但不能往办公间的垃圾桶里扔是真的。
下午,回家做好饭送去医院的时候,才进病房,心就跟着凉了。
老妈嫣嫣的,像经历了暴风雨摧残的花,精神渐渐萎靡,已经不比上午。化疗的药水一打进身体,好的成效没有,不良反应却蜂拥了来,恶心,呕吐,低烧,没食欲……
“妈,再吃点吧,你多吃点菜。”老太太只喝了一碗粥,人就摇头看向了窗外,双眼无神地在发呆。
没一会儿,人又开始犯恶心,吃下的粥又全数吐了盆里。
走廊外,老爸烦躁地踱着步,叹气挠头,一点办法都没有。
问汤医生,汤医生也讲这只是化疗后体质差的病人正常的反应,确实是很难受,但是没法子。
只能病人自己克服。
只能病人自己忍受。
我坐在病床前,听着那一声声极度痛苦的作呕,手麻木地抓着床单,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心里怨念悲苦,亏我们此刻还身在医院!却没有一种药可以帮老妈缓一缓!
在病痛面前,一切都那样无力。
安慰鼓励的话已经变成苍白徒劳的字眼,像医生说的,没有办法,放眼都是绝望。
将粥搁在保温盒里,老妈暂时不想吃,呕完只又想躺下。
我就那样沉默地在医院里陪了会儿,望着我妈,相对无言的。
她用泛着憔悴的眼睛看我,因为痛苦而带上明显厌烦的味道。我不躲不避,她看了会儿就翻了身,转向天花板。
出来走廊,老爸将我叫住。
他两眼放光地对我说道,“今天碰着了你妈之前一个病友,他告诉我县里有个老中医,说人华佗再世,能起死回生,看他病的还得拿号排队,不知道是不是真这么神,我打算下午去一趟,给你妈拿个号。”。
我一乐,抓住老爸的手连声应好,“那下午我在这里守老妈!”
老爸点点头,刚要走却忽然顿住,沉了声道,“汤医生怎么说你结清了医药费?”
我头一大,这事还没来得及跟老爸说,于是点点头道,“有个客人,预定了我半年的画,先付了一半工资。”
老爸眸子洞察的,就那样怀疑起来,“你的画值得了那么多?”
所以说,这也是我多么感激聂子远的原因,我的画,连家人都不认可,到他那儿偏偏就成了宝。
我道,尽量表现得洋洋得意,“以前不值,现在值了,我都觉得自己以前都卖廉价了。”
为防他胡思乱想,我得让我爸相信我那些确实是卖画所得。
然而他凭自己的认知和常识,还是没那么痛快地相信我。
狠狠盯我一眼,他出声警告,“别让我知道你是在外边干坏事,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个男人是会狠狠地收拾我,这一点早在那一年我就全看得明白了,以前是我活在梦中,想象力丰盛,就难免有恃无恐……
现在不会这样了。
而尽管,尽管我这钱来得干净,可是夜总会的工作万一暴露,我恐怕也是在劫难逃的,老爸……他会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所以梁非白的那句威胁,不是不顶用,只是我在赌而已。
拿命在赌,毕竟赌注诱人。
这几日还是像往常一般平静,我也就没把那个人放在心里,可是当非音突然打电话来,一切又……
“年年,最近还好吗?找了工作没?我听说……我明天过来找你说。”电话里,非音欲言又止。
隐约也知道她的来意,我便索性说道,“是他让你来的?”
她也知道我说谁,聪明人一点就通,便不再跟我打马虎,清脆的声音里一片隐忍,“是,我哥全都跟我说了,你们见面了,他把我臭骂一顿,说我看着你在那种地方……可是我不信,年年你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梁非白搞什么,什么时候他也这么爱说三道四了?!
沉默着,思量着该怎么跟非音说这事,她是一直捧了颗真心在待我,我也一直知道她善良,美好,所以这事便一直没让她知道……
既然梁非白已经谣传出去,我也索性心一横道,“他没有说错,我在那种地方挣钱,你知道我现在为了钱可以豁出性命。这个世上没什么不可能,那种地方钱来得快,挣得多——”
那边截断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林年?多久了?你就这么瞒着我?我给的钱你不要,你宁愿……?”
那边声嘶力竭地在咆哮,跳脚的样子容易想像。
事实上这几年,无论在物资还是精神上,这个女孩都帮了我很多。
梁非音——她就像个来自异世界的温暖天使,停旋在离我不高的上空,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直对我不离不弃。天冷了给我寄暖水壶、保暖袋、围脖手套之类的一切保暖品,怕我不收还用作生日礼物的名义;天热了,她又给我送防晒霜、补水品、太阳伞等一切我根本用不上的东西。
一方面因歉疚而竭力补偿我,一边又决不允许我自暴自弃,所以专门放了眼线在学校,对我的生活一直没有照顾不周的。
善良的女孩现在知道我还有事瞒着她,少不了要对那“眼线”发一顿脾气。
想着这些,不忍心她难受,我便也多说了句,“我知道分寸的,不会乱来。”
那头的人大概还是生气,恨恨地喊,“我明天过来,你离那地方远点!”
其实她来也没用的。我这样想。
傍晚老爸回来,说了县里那老中医的事,说是传闻不假,他小小的药材店里看他病的人排了几个长队,个个还都是慕名而去,称说他医术高超,神通广大,有扁鹊之能。去的人里边什么毛病的都有,或看风湿,或腰椎盘突出,或糖尿病、心脏病、经期不调的、胃癌、支气管炎、胸闷、抑郁……
而老妈需要把化疗水打完再到县里。那老中医偏说要见了病人才能对症开药,老爸无法,只好等过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