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老爸回来的时候,一句话问得我魂不附体,“L.N公司,今天来人了没有?”
“爸……什么,什么L.N啊……”我试探着,不知所措。
老爸毫无反应地点着腰包里的钱。
点完数,这才瞪着凹陷的眼无所谓道,“就是让咱搬家的那些人,说是叫什么L.N公司,你今天见到人没有?”
“嗯。”听老爸的口风,他还不知道。
不知道L.N背后到底谁在坐庄。
然而事情要再这么闹,有些人势必……
我不敢想,一直抱着“杀人偿命”心理的老爸,在见到梁非白的那刻会做出什么来。
一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仍旧辗转反侧得心乱如麻,最后只能摸出手机试着拨打那个电话。
他脾气倔得很,不接就是不接。
我无力苦笑,把自己深深地埋进枕头里,想他到底厉害,才这么两天又把我所有的情绪逼了出来,将我成功推至绝境。
他是谁,我曾爱的胜过自己生命的男人。
可就是他,伤我至深。
为此我知道,一个人要先更爱自己,其次才有力气去爱他人。
而我再不愿意,卑贱地,卑微的,去爱一个自己只能仰望的男人。
“喂。”一道清冽的男音传来,在并不期待的时候。
毫无感情的一个单字。
我却激动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语无伦次道,“你回来了?你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你。”
那边咳了咳嗽,声音微沉,冷冽却依旧,“这么晚,你想过来?”
我抬头看窗,窗外的月亮已飞上柳梢。
“那就明天见。”我道,憋下满腹情仇。
那头沉吟着,良久后又是似笑非笑,满口的讽刺味道,“林年,你先前说,说你不想和我扯上关系,我也如你所愿,已经不理你很久。”
他顿了下,“你现在说找我,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你觉得值吗?”
是啊,找他做什么呢。
我只恨自己没有万贯家财,只能抱着这陋室不离不弃,上头的文件批下来,也就只能犯贱地跑到他面前,抱腿撒娇求赦免。
“明天,我会到你公司去。”
“不用。”他匆忙应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即使你来了,写字楼还得盖。”
“我明天会过来。”说完,我急急挂断。
梁非白不怕死,我却怕他自寻死路。有些事他尚且不明白……
次日一早,做好早餐之后,我便借着出门买菜的由头,赶紧到路口打了车,奔至L.N。
L.N大厦坐落在江北市中,整个大厦由深灰色的大理石嵌叠而成,巍峨耸立,远远看去,有如一柱擎天,八面威风,势如破竹。
打量自身,牛仔配短袖,一个野蛮人,实在和这进出高楼大厦的成功人士不相称。
走进旋转门,捏着口气到前台,声音都张不大开地问梁非白的所在。
好在前台友好,请我稍坐一旁。
然而没一会儿,对方只给我一个“人不在”的答案。
我笑笑,起身,走不是,留不是。
他是真的不想见我。
还是欲擒故纵,恐怕他心里清楚。
走到这一步,他不就想看我上门求他么,临到门口又给我一道栅栏,摆这个谱到底什么意思。
身处这庞大而又冷清的建筑里,看着脚下透亮的大理石,它清晰地映射出一种淳朴似的低微,那么真切,真切地述告着人与人等级的森严。
直到此刻,我才幡然醒悟,自己到底是有多可怜,不自量力到有一天要亲自上门求他高抬贵手。
即使心里第一千次地想走,我还是掏出了手机。
在打第三个的时候,才响一秒就被接通,不待他发作,我急道,“梁非白,我知道你在楼上!”
“什么事。”那冰冷的声音,毫无情绪地犹如一盘冷水。
避开前台诧异的视线,我冷静道,“你知道什么事,告诉我哪一层,我现在上来。”
事到如今,他还卖什么关子。
那头的声音却是冷的厉害,“现在?”
“……”
“顶楼。”
得到他的允许,匆忙进到电梯。
电梯的升速实在快得令人叹服,好似能直冲云霄,实际上却只用去一秒。
出来电梯,阴森的走道两旁是密密丛丛的文竹和芭蕉,顺路的尽头,便是一间光线透亮的办公间。
从外边看,里边办公桌上的电脑开着,顶上的灯光也大亮着,人应该没有离开,不过是稍稍离座。
很快,一阵稳当的脚步声翩跹传来。
男人眉目俊朗地站出来,衬衣西裤,让他看起来英姿笔挺,只那眉宇间的凉冷让人看着不由得心里发颤。
“咳,咳……”
他突然偏开头,微微欠身,一副病的不轻姿态。一直都这么不爱惜身体,那怎么行呢。
她都没有好好照顾好你的吗……
苟延残喘了办一会儿,他这才稍稍回神,露出诡异的一笑,“进来。”
进门后,尚来不及说什么,便是当头一棒。
什么叫请君入瓮,自寻死路,我如今倒真真是在现身说法。
“林年?你怎么会来这里?”聂子远从靠窗的沙发上惊愕着站起身,眸间发疑。
梁非白勾唇浅笑,一脸的戏谑。
被人算计的滋味么……我拼力挤出一点笑来,僵硬的脸庞却不容配合,推我直临尴尬。
聂子远的眸子就那么定定地落在我身上,仿佛有些话就要破喉而出。
再看那头,严俊的男人自顾喝茶,举手投足间一片泰然,好似完全不曾埋伏于我,弄到现在一切不过我咎由自取,自掘坟墓。
一手插在裤兜里,他看过来,笑着,“林小姐,坐吧。”
真该“咳”死他一了百了。
我镇定自若,回以笑道,“子远在这里,梁先生怎么没告诉我?”
梁非白垂眸一笑,无可无不可。
聂子远站在一旁,终是忍不住插声,“怎么一个人过来,是为了昨天的事吗?”
若不然呢。
他还想说什么,梁非白却先开了口,“还没问问林小姐,大老远来L.N,找梁某所为何事?”
看他态度,我也懒得拐弯抹角,“江北学周区,梁先生是不是打定主意要建写字楼?”
“这不很显然的吗,我刚还在跟子远议论这事,是吧子远?”
聂子远看着我,说道,“非白已经答应,会给你另外安置一个套间,至于学周区那边的建设还是照常实施。”
我愕然。
没等我反应,那头如破冰般脆冷的声音响起来,“林小姐不要罔顾了子远的一番心意才好。”
对上他的眼,那深如幽潭的眸子里,浓郁的轻蔑味儿泛滥成灾,直压我的天灵盖。
似已谈完,他起身走去办公桌,行云流水自顾办公。
聂子远触手拉我到窗前,沉声道,“索性你们一家搬到我那儿去,我家大,足够,伯父伯母过去我也好方便照顾,你认为呢?”
你认为呢……
他根本不明白,我虽然穷,却不贪婪,虽然窘迫,但无功不受禄。乐善好施谁不想,但前提也得我接受吧。
有钱人做事就是这样,一意孤行,自行其是,打着替别人着想的旗号,却又未考虑别人的感受。
我说,“聂子远,他要拆的是我家!”
聂子远陡然一愣,我才自知,话语间显得无理取闹了些。
然我现在所做,无非只想拼命地守住自己的拥有。至于他家,管它多么富丽堂皇,多么宫廷深深,我很清楚自己这辈子是没那个福气登门了。
那办公桌后的人,似不愿看这等言情剧,直站起朝这边招呼声,“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子远你在,就替我招呼一下林小姐。”摔门而去。
看他急急消失在门外,我只恨自己无法喊出来——梁非白你他妈给老子站住!
好不容易求来的见面,结果什么都没说成。
下了电梯,聂子远眉头紧锁开始狂敲乱炸,“说说看,怎么知道非白手机号的?”
“……”梁非白想让我跟他的那段过去曝光,我偏不让他如意。
隐忍胸口乍起的疼意,我道,“你在怀疑什么,他给的用地转让合同上,当然有他的号码。”
聂子远半信半疑,他是聪明人,我没说破他应该觉得庆幸,至于之后会不会自己再亲自去查,于我无关。
只是……从梁非白今日的所作所为看,他是不会再对那过去的事保密了。
我却想不通,让聂子远知道我们之间的那段过去,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就不怕一传十十传百,最后飘到那如花美眷耳里?
回到家。
老妈和衣窝在床上,形容憔悴可见,聂子远送来的那些补药补品,即便吃着也不见起色,这病一发作,简直让人叫天不应,看不到丝毫希望。
“年年,你找工作了没啊?”老妈嗳呵着,有气无力的问。
“那个不急。”拿过桌前最后一个苹果,不紧不慢地削皮。
“你那些同学,都有工作了吧,你怎么整天就待在家里,赶紧着点,找一找事儿吧……”
“那你快点好起来啊,你好了,我马上工作。”
老妈把头偏向里边,似自言自语,重重呼吸道,“让你爸回来吧,你去找工作……我不能耽误你……”
“你没有耽误我,别多想了。”
自古父母之恩,除榻前尽孝,无以为报,我自然也知道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
晚上待老爸回来,老妈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和老爸支了声。
于是刷碗的时候,老爸就杵在厨房口,“你要是附近找的到工作,就去工作,换我来照顾你妈,你要是找不到那就没办法了。”
还是他拉车,我留家照顾呗。
沉默地刷洗着手里的碗,虽然不管我如何无微不至,都换不来老妈哪怕一点的起好迹象,但希望不是有才去坚持,而是坚持了才有希望。
当然内心里我也承认,我太想换个环境待一阵!
每天面对老妈的“呕心沥血”,我只能在无所适从、心灰意冷中度过,只恨自己太没用,时光太匆匆,自己对医学器械一窍不通。
隔日一早,当我还在家里晃悠着熬药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