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似火,大江鎏金;万里彤云,碧空如洗。帝都的早晨,飞鸿跨玉带,画舫映清波。浓浓金色荡漾下,市肆繁盛,车水马龙;花光满路,榆柳成荫。街市所列鱼虾鳖蟹、金珍罗绮,虽纷争以贵价取之,却无不引人驻足垂涎。
今日,乃是星驰野三人赴君悦楼之约的日子。
听说,君悦楼乃是许多人集结于此品评当世英豪的地方。因此,一早便到了君悦楼的三人,此时正听着这君悦楼中一群从东方而来的三教九流,聚友共核把酒论英豪。听着楼下从玉王晟音谈到邕国苍王万俟御天,又从万俟御天谈到如今的东方第一人兰临风……与二臣品茗论道的星王陛下,边说边不置可否的笑笑,明显没将诸人言论放在眼里。
楼下诸人眼中无不伦比的风云人物,在他眼里,却未必有几个能入得了眼——东方五国面积最大的邕国主少国疑,摄政王苍王万俟御天名不正言不顺;嵇国刚刚从狂才诗人纳兰敖生摇身一变成嵇王项敖,满腹无用诗才未显雄才伟略;澳国国主燕来俊顶多不过守成之君,绝无乱世争霸夺鼎之概;旻国国主嘛……据说曾经幼年七离宫在江湖上混了个‘仁义东侠’的大侠名号。可一个大侠,空有仗义仁心又能做得了国主保得了家国么?再加上那位玉国曾经的晟音公主、如今的玉王晟音,尚且未明……或许,也唯有那位在东方五国未占一位却暗势力遍布东方的“暗帝”的兰公临风,才有实力与他一争。只可惜,还不像他,早已拥有了统一天下、民心所向的一国兵力!
星驰野正想算间,却听得下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听那争论的人群和内容,应是东方人在为他们的那位玉王晟音与一群西方人争执起来:“喂——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我们玉王?我们女王是女人怎么了?既然有那个实力,如何就不能问鼎天下了?”
此言方出,却听得对面一个西方模样的汉子笑出声来:“呵呵呵……东方还真是没人了,连女人也要掺和到诸侯争霸的事中来。真真可笑!”
此言一出,自是激起楼中所有东方人的怒意,一个个都开始反驳起来。但因其一介武夫,无法以巧言相辩,只好捏拳跺足、开口乱叫以示不忿。一时间整个楼中都乱哄哄的,却偏偏还没有能真正站得住脚的辩言,好来驳斥对方。
“这位来自西方的朋友,此言差矣。”
吵嚷声中,一个高亢的声音,似空中跃下的一道闪电,震得众人惊觉回头。却见楼内,不知何时走出一名身穿简单白衣的清雅少年,一头墨发随意的挽着,额前两道青丝飘舞下,一抹带着宛若暖意朝阳的清俊容颜便绽放眼前。那天生微微上扬的两端嘴角,纵使不笑,也似带着三分笑意。
众人不禁暗道:好一个清雅如玉、简约似雪的年轻人!
端坐二楼边角的星驰野瞳孔猛地一缩,刚刚端起的茶杯蓦然一顿,目光便已移过去定格在那白衣少年身上,青绿面具下的眸中暗赞陡生。
扶风则把桌上的花生豆扔进嘴里,白了一眼楼下道:“一看便是跟管生、曲大哥还有……一样爱讲究的人。”瞟到某霸王身上的眼神赶紧收了回来。
管生则拨拨算盘斜着眼喃喃道:“总算来个能看的……”
当众人的眼光皆投入到白衣少年身上时,他也没有半点拘谨,反拨开人群,直直朝着众人拱手微笑道:“自古英才俊杰,有志不在年高,自与那‘无志空活百岁’的庸才不可同日而语。憾哉!古今多少奇才,三岁能文、五岁能武,惊采绝艳,叱咤风云。吾等却只能于史书只言片语中觅得其一二风采。幸哉!我东方晟音,五岁著诗,八岁晓战;文韬武略,世所皆知。更有自创书体流传于世……晟音公主之才慧冠绝,可谓折尽天下才子。别说是东方,纵使数遍天下,又有几人能及?”
这话刚说完,东方人纷纷点头赞同。那白衣少年又道:“自古阴阳相转、日夜相接,不过常事。我东方丈夫虽多,但却无一人能媲美玉王。天降神女、以护万民,实乃我东方之幸。我等丈夫无才也罢,但却绝不能再无德无度。昭琉女帝尚且中兴康朝三百载,我东方玉王胜她百倍,为何便不能被列为问鼎天下的诸侯?只要能让我东方万民争得神州大统、赢得百世安康,是男是女又有何区别?”
“说得对!晟音公主乃是苍天所降,护佑我东方万民的神女。反正我东方夭矫神女,出了可不止一位了!”
“就是,西方人就是没见识,居然敢因女子之身对玉王陛下轻之?也不看看他们能不能拿得出一样比得玉王陛下的才能来。”
“……”
一时间,东方人堆里议论四起,而其他皇域人、西方人看着东方人如此团结,都有些面面相觑。
管生眼珠子转了三转,口齿打结,表情揶揄:“这人……不会就是那位玉王晟音的人吧?”
扶风一双如峭壁般锋利的眼早已缩紧了瞳孔,一种淡淡的疑惑蓦然上了心头:“你就不觉得……这番理论挺熟悉?”
“熟悉?”管生如笼雾中,挑挑眉,眨眨眼,迷茫的很:“有什么好熟悉的?虽然女子当权少见让人觉得稀奇。可毕竟,这种为王为君的事儿,终究还是男子来做毕竟妥当些。这帮东方匹夫,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忍受得了一个女人骑在他们的头上的。”
扶风讶异地看着管生,满脸惊叹道:“强人哪!”
管生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一个激灵,回头看看国王陛下,却见得国王陛下此时正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盯着他。糟了!他怎么忘了他家这位奇葩的国王陛下了,顿时大叫不妙。
可国王陛下却只干脆的送他几个字儿:“无德无度之匹夫!”
扶风锋利的眸努力睁圆,嘴巴却紧紧抿住——明显憋笑。管生却只好哭丧着脸,却是战战兢兢难言。
而此时的星驰野,则是看着楼下一致对外的东方人,不可闻的叹了声。这位自小才名远播的晟音公主……没想到,在即位之后的影响力竟然达到这样一种地步?莫不是……东方还真出了另一位一争天下的诸侯?别是月帝、昭琉女帝那样的好……
唉!想到这儿,素来恢弘的国王陛下,却也不得不暗暗生出一种警惕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楼中传出一音,清清泠泠,似冷透骨髓,但却异常的明澈,异常的动听,异常的令人沉醉。绝妙清音,只需一缕,便能奏响于喧嚣之上,驱尽满楼凡尘!
这一声,惊得无数看客好奇之下寻音而视之。可万万没想到,这下意识的举头引颈,却将三魂六魄,望得没了一半——
但见与星驰野所坐的二楼对面阑干后面,正莲步轻移来一名身段纤长、亭亭如盖的人儿。乌黑油亮的青丝如上好绸缎,并没有挽任何美丽的发饰,就那样松松软软地披泻下来。与白束腰、红披风,一同将独自的简约,搭成了一种别样的风致!
红裳裹玉腰,天发宛如瀑。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回首秋波那一转,千朝回盼、万载流芳,恰水中望月,似云边探竹!
真真是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秀色掩千年,一顾撼凡尘!
满楼上下,呆若木鸡;半响之后,鸦雀无声。
“仙子——”
在这寂静当中,忽听得一声楼上一声尖叫响起。原来,竟是星驰野桌上的管生,猛地从椅上立起,一脸痴迷,满目呆滞,竟浑浑噩噩的夺步而出,准备穿越二楼这中间藩篱,向对面的阑干而去……
及时反应过来的星驰野一把拉住管生,扶风立起亦惊呼:“管生!?”。君臣二人相对一眼,如何还能不明白?记得这小子那晚回来时,便是这副仿佛丢了三魂六魄的痴傻模样。他们也曾猜测管生遇到的谁,哪知竟是、竟是……
对面阑干后的佳人却又淡笑开口道:“一别经年,星王别来无恙?帝都临江君悦楼,可悦君心否?”
死揪着管生的星驰野呆滞的望向对面阑干后的女子,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儿。那张脸,岂不就是三日前刚刚见过醉卧烟河阁楼上,那纵酒狂饮、飞扬写意的潇洒少年!?原来,不止他是微服私访的迦斯国王,她亦是女扮男装潇洒江湖的玉国公主。或许,人人都想过,尽掩人间妙景的那道血痕去后,该现出怎样的窒息之美?可绝对没有人想到,那张如冰雪映照的清美容华,在瑕疵尽消后,竟是这般琼姿玉质、光艳逼人的盛颜仙姿!
在他们相识至今,这张脸早已被他列入最难对付的敌人,也是最可敬的对手。在这勾心斗角的八年来,七次明战,无数次暗斗,他曾见过这张脸上的无数表情:嚣张的、桀骜的、恼羞的、愤怒的、冷冽的、欢笑的、得意的,甚至是英姿勃发、飞扬洒脱、风采绝世的……但,他从来没有如此时这样,恨不得将心头燃起的熊熊火焰全都喷向对面那张早已瑕疵全无的仙姿盛颜!
“放开我——我的仙子——我要我的仙子——”
星驰野见状,将眼底最后一丝惊艳全化成了愤怒:“你给我醒醒!”一声怒吼如大海升腾的汹涌,那翡翠面具后面的眉头又皱紧了三分,直直瞪着对面阑干后的女子,一字一顿道:“兰、临、风,你好……”
“星王陛下错了!”对面女子妙音泠泠,慢理青丝:“该是玉王晟音才是。”
玉王晟音?
竟、竟是那位才华冠绝折尽天下男儿的东方的晟音公主?
也是天生反骨、离经叛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反骨小子兰临风?
满楼英杰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玉、玉王晟音?”管生愣住不再挣扎了,只是傻傻的望着对面:“你、你……”
星驰野回头狠狠剜了一眼对面倾世华容的女子,怒道:“兰临风,你不该使如此手段!”一把揪了管生便疾步下楼而去。
扶风复杂莫名的看了眼对面女子,竟不知该作何感受?身份变了,长相变了,但声音却没有改变。那依旧萦绕在迦斯众臣耳边的绝妙清音,未敢忘,却也忘不了。他几乎不用任何证据,便可以百分百确认,对面那宛若天女临世的人儿,是曾经在迦斯暗探那里见过的大王头号死敌兰临风真容,也是那个老是缠着他叫弟弟的女官泠音。而此时她却说,她还是东方那位名传天下才华绝代的玉王晟音?
这样的人物,为了潜伏在迦斯,竟甘心潜踪隐形作一名小小的女官……
星驰野拖着管生出了门,扶风也紧随而去。那端立阁楼中央的白衣少年,在满楼呆滞无声时,却轻叹道:“唉!真是可叹、可怜、可悲哪。原来与人寄雪的不仅是我……”
“你寄的不该是雪,而是暖日春风才是!”那妙音轻嘲后,这才将披风小帽戴上,遮住惊天容华,掩尽满楼芬芳。转身婷婷移步,缓缓而去!
“啊——”在望着佳人上楼的下一刻,忽然有一男子,猛然大叫一声,脸色痴狂,放声痛哭。紧接着,好多人竟然都跟这人一样,恍若瞬间被摄取了魂魄一般,如痴如狂,举止失常。
即便是其他看起来正常点的,也几乎无一不满脸呆滞,为那天上地下仅此一见的才貌,陷入方才的一望中,久久如置梦中。
……
元夕十六年二月初,玉王晟音初临帝都君悦楼,容华摄满楼。
——《康末诸侯列传?玉王晟音》
望着满楼疯癫之状,唯有中间那雅笑未消的少年,扫了楼中无数痴态,温雅的笑,简直能开出朵花来:“这场雪,寄的真是生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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