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只供金佛殿,荒草何怜尸骨寒。世上常恐幽冥事,哪知亡魂厌人间。
说来也有趣,在这山的阴阳两面,一面供着西方极乐,一面葬着地府幽冥,也不知是佛堂受了污浊,还是游魂沾了圣光。
总之这大光明寺的后山绝不是什么理想的观光地,更不是梦幻的避暑庄,人还未到,心里便已经怯了三分。
但文哥说的话确实让人无法反驳,平时进山的路周围有很多麻将馆,这样大张旗鼓的去肯定是不行的,除了后山,实在没有别的选择。
可我又突然想到,既然连山脚下的人都得防备,那山上的人呢,山上的人又该怎么办?
大光明寺在头几年还可以说是山野古寺,因为一到了晚上,整个山头都是漆黑一片,没有一点星火。
但现在寺里面可是还住着几个和尚,和我这种诳佛之人当然不同,他们可都是实打实的敲经念佛。有时候抬头看到山上因为做素斋升起的青烟,都会觉得别有一番意境,至于他们是不是诚心礼佛,那倒不是我在意的事了。
只是即便从后山到了寺里,也难保不和他们接触,到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大半夜的上山礼佛,是想要早登极乐吗?到时侯出了岔子,还不是闹得满寺风云。
可既然这事连我都能想到,郭逢安不可能没有应对之策。还是说,这寺里的和尚也都是他的人?
真要是这样那也太邪乎了吧,那这郭家在巡岭不说能只手遮天,也得是手眼通天了吧!
不过再想便觉得不通,大光明寺里的僧人是在头几年来的,具体时间不清楚,但依稀也有三四年了吧。
如果说在那个时候郭逢安就知道大光明寺别有乾坤,早早的埋下了伏兵,那他也不可能等到现在才动手啊!
按文哥的说法,伏龙地宫的秘密是在最近才揭开的,在这之前应该没有人会想到它就藏在我们身边,更不会想到一直空旷的寺庙会突然有了僧侣。看来这横空出现的拦路虎,倒是一个棘手问题。
我想到这里又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很不雅,上身向前倾着,屁股已经离了座位,大腿也绷着,一副随时都要逃跑的样子。
悄悄抬头望了一眼,从后视镜可以看见前面的司机表情木然,注意力全放在开车上,一点也不在意后座上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个性如此还是有所顾忌。
仔细一想,文哥说话也不防着他,想来是郭家做事小心,这一趟的司机用的也不是愣头青。
我假意探头探脑的望着窗外,借以掩饰自己刚刚的尴尬行为。
真要说起来,就算是深山野坟对我而言也只是平常物,只是因为天色的原因,才让我有点一惊一乍的。
人们对于黑暗有着天生的恐惧,一到了晚上孤独和脆弱都会被无限放大。
我记得有一次放假坐车回家,路上因为发生了车祸一直堵着,到了大半夜才通车。车里面也不开灯,只能看到被车头灯扫到的两边的树影,惨绿惨绿的,很是渗人。
而且坐大巴和坐其他车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因为大巴里面有足够的空间,加上我没有在车上睡觉的习惯,就隔着走廊盯着对面那张看不清的陌生的脸,然后就感觉自己是在一具会移动的棺材里,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我歪着身子看着窗外,这时候车已经出了街道,正开往“回字口”,两边已经看不见路灯,都是早早地就关上门的二楼平房。
回字口不属于繁华街道,是在群山里硬深深开出来的路,加上地势不太平坦,虽然有很多房屋,但却不够热闹,只能说风格还算独树一帜。
玩乐的人的不会到这里来,自然就没有开到深夜的商铺,更没有通宵达旦的喧嚣。
如果是在郊外还好,那样至少不会让人多想,但明明有着房屋,却看不到一点灯火人烟,就像是在一片死城里穿梭,要开往去人类世界的边缘。
这种气氛很压抑,我们在黑暗里局促地前进,连路也好像变得窄了许多。
我扭过头看着文哥,他刚整理好背包里的东西,正在拉拉链。
按我的理解,一般这种活带的无非就是铲子这种掘土工具,还有一系列的照明手段,以及一些必要的应急措施。
上次也是这样,这么大的包,到底是要装些什么。
我装作不经意地扫了扫文哥的腰间,我知道在被衣服遮住的里面有一截细长的竹筒,那东西被文哥藏得很严实,从不轻易示人,但却是我唯一看到他用过的东西。
所以我很好奇他的包里到底装着什么,是不是和上次一样的什么幽泉水之类的。
只是先前文哥一直是两手放在包里捣鼓着,明显是避讳着什么,我要是再不识趣地凑上去看,那可就有讨嫌的成份了。
摸了一下兜里的手电筒,不由得有了主意。这东西是我的“手段”,所以没有拿出来过,文哥自然也不知道我带了东西。我扭了扭胳膊,说道:“文哥,我用不用带点什么东西,两手空空的不好吧。”
文哥想也没想,说道:“不用了。”
说完他把包放到另一旁,然后抬眼看了看前面,说道:“快到了,等下了车再说吧。”
我瘪了瘪嘴,心说上次好歹还给了根棒子防身,没想到这次得赤膊上阵了,就不知道我这个“和尚”道行够不够,能不能降妖伏魔。
不过听文哥的意思,好像对这个司机也不是全然放心,我搓了搓手指,也不好再说什么。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文哥说道:“到了。”
我听到这话,明显地感觉到车速慢了下来,抬头一看,前面那辆车虽然离得很远,但可以看见已经停了下来,然后旁边有几点星火迅速靠了上去。
车开近后我才发现是几个蹲着吸烟的人,这么冷的天还得在路边吹风,也是不容易。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却没有下车,外面已经有人过来,从外面打开车门。
因为只有车头灯,我也看不清楚具体长的什么样子,却听他说道:“前面的路不能开车,还得麻烦两位走路上去。”
文哥点点头,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赶紧起身往外钻。文哥则回身拿他的包,这包差不多有半人高,那人见了连忙伸出手道:“我来拿吧。”
“不用了。”文哥说完一只手拿着包,一只手撑着座椅跳了下来。
等出来以后我才发现这是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说是院子其实也不能算是院子,只是门前一块很大的空地,连通车路且没有护栏,很方便用来停车。
这户人家也是大门禁闭,不知道屋子里有没有人。旁边有一条三米左右的路,用水泥摊得很平坦,向房屋后面延伸去,一直通到山里。
我心里奇怪,明明还有路走,为什么不坐车了,难道是担心里面没地方调头吗?
没等我再多想,先前车上的人已经走了过来,却是杨道拐。
我这人其实是个脸盲,只见了几次的人根本认不出来。不过先前的几个人里,只有他和郭家两兄弟的年纪相仿,而郭家的人又很好辨认,所以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我倒也能认出他来。
杨道拐也背着个包,笑着和文哥打了声招呼,看他一脸的自来熟,也不知道到底和文哥关系怎样。
不过一辆七人座的面包车却只下来他一个人,实在有些小题大做,回头想想我和文哥的也是这情况,反正都是一路,大家一起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分开来坐车。
也许是包里有些东西是不希望被其他人发现的?可是这包里的东西都是郭逢安准备的,待会儿也是和其他人一起拿出来用,怎么也瞒不住吧!
难不成是分开以后方便让大家查查包里有没有窃听器?可这里面的大多数人都是真名真姓,真要反水了没一个能脱得了关系,有必要这么防范吗?
可除了这以外,我也想不到别的原因。算了,也许只是郭家的一种主事态度吧,觉得分散开来山上不那么引人注目,没必要再深究。
这时候杨道拐拍了一下我的胳膊,算是打过招呼,说道:“你叫唐僧是吧,哈哈,这名字真有意思。”
我赶紧叫了声杨哥,文哥在旁边笑了笑,没有说话。
杨道拐道:“他们已经上去了,咱们也走吧。”
我心里嘀咕了一下,心说我们也没绕远路,没想到还落在后面了。
缩了缩脖子,跟在他们后面朝里面走,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动静,后头一看却发现那几人全部都上了车然后调头走了。院子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影。
他大爷的,搞什么,昨夜惊魂吗?
我满肚子的疑惑,但文哥又叫我道:“别看了,走吧。”
我只能回头继续走,这条路是朝山里走的,沿途看不见一点灯光,文哥他们也不打手电,只能借着月光往前面走。
这是上坡路,周围又都是农田,有些地方离着路面有一层楼那么高,要是不注意就会摔到地里去。
好在没下雨,不然更看不到路了。
我们三个都不说话,走了一会儿,前面的黑暗里突然朝我们这个方向打了手电,隔着很远,依稀可以听见有说话的声音。
我眼睛一亮,心说终于赶上大部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