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在善几乎天天晚上都来这个酒吧,但他并没有上前招呼祈洛翎,因为他不想让她认出。他总是默默会在酒吧某一个黑暗的角落,远远看着她台上弹奏钢琴。
自从遇见她后,他总是梦见她。梦境中的她身穿白色的长裙,和他一道漫步,在月亮的清辉里。远处的池塘像一块闪亮的明镜,小草在微风的吹拂下呜咽不已。二人神秘的沉默着。突然她不知听到什么动静,转过头,浅笑的看着他。那温柔无声的微笑打动着他的心,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二月的一天晚上,他工作应酬完毕,偶尔路过这条路,便不由自主再次来到这家酒吧,听听音乐,看看台上的她,所有的疲惫一扫而光,他的心如同那清澈的钢琴那般纯净。
再后来,他几乎每天晚上总是绕道来到这个酒吧来坐坐,俨然成为他的生活习惯。即使有事的晚上,他也会开车到这里,在车上远远望着酒吧的大门,停留短短的几分钟,然后才离去,仿佛这样他的心才会平静。
走到昏暗的酒吧,他仍然选择坐在酒吧昏暗不起眼的角落里,点上一杯鸡尾酒,静静地注视着台上的她。
他坐的地方正好能清晰看到她的侧面。长长的头发,细长柔美的脖颈,天蓝色的长裙,瘦弱的身材。今天她演奏的曲子节奏很缓慢,悠扬着透露着一丝寂寞感伤。
几曲下来,她便结束了今天的演奏。她走下了舞台,接过服务生递过的白水,简单收拾,背起背包,走出酒吧,去附近的公交车站。公交车站离酒吧很近,沿着酒吧那条道几十米的距离就到了。
他远远站着她的身后,望着她纤细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夜色中。
刚开始,他只是考虑到她的安全,在夜色中跟在她的身后,悄然送她到公交车,自己才会离去。可后来,他渐渐迷恋于她的背影,孤单却有着忧郁气质。
今天晚上的月光真明亮,白白圆圆挂在天上,洒落在马路上。路旁的大树斑驳的光影重叠,如同相拥的情侣。
她的脚步很轻盈,马尾辫在月色中一跳一跳,如同他的心脏,令他有一种冲动的感觉。
他快步走到她的面前,拦住了她。
祈洛翎惊讶望着他:“你怎么会在我身后?”
”我刚才一直在酒吧里,看见你演奏完,便跟了出来。“
”为什么在酒吧里没有跟我打招呼?“
”也许是怕惊扰到你吧。“他抱歉笑了笑,说。
祈洛翎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我经常都来这个酒吧,只是…..只是你并不知晓。“他思考许久,然后说道。在他的暗示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空荡起来,想起那夜恶魔对她说的话,然后异常淡漠看着他,仿佛是忘记他是谁,然后她的思绪似乎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过了很久,她的心才从那个遥远的过去拉了回来。
“我今天晚上送你回家吧。“崔在善说。
祈洛翎没有拒绝也没有应允,默然朝前走。
崔在善觉得有些烦躁,因为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眼睛里也没有太多内容。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她沉默无声,自己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的话。
通过她的琴声,他能感觉到她孤寂的灵魂,她的身上到底发生过怎么样的故事,自己一无所知。他渴望进入她的灵魂,走近她的心。可很多次,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时,目光空洞一切,仿佛他的存在让她无法理解。
坐上他的车,他打开了车上的CD,恬静的音乐在流淌开来,她依然保持寂然无声。但没有语言交流并不代表乏善可陈,反而许多的心情在这种音乐的气氛里反而更能顺畅地交流。
到了祈洛翎住的地方,他下了车,绅士为她打开了车门。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抑着头问他说,脸上浮现若有若无的笑容。
“不用谢。”
“你明天还来酒吧吗?”
“我明天回韩国,因为要处理生意的缘故,可能要呆很长一段时间。”他热烈望着她的眼睛,仿佛希望她能说出一句话,哪怕一句关切的话语,也足以让他留下来。
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点头,便转身飘然离去了。
第二天,崔在善离开上海,乘坐飞往韩国的航班,四个小时以后,飞机稳稳降落在韩国的仁川机场。
走出机场出口,他微笑看着父亲的得力助手朴贞元从远处走了过来他,他是特意来接他的。
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下,崔在善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边走边说笑着。
“今天,你父亲因为有事没有亲自来接你,你可能有些失望吧。”朴贞元笑着说道。
“有你来接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崔在善说道。
“你父亲今天有紧急事情需要处理,过二天才回来,所以才让我来接你的,希望你能理解。”
“没事,反正我回国也要停留一段时间。你最近好吧?”崔在善问。
“很好。你上一次离开时,我女儿才八个月,还是个婴儿,现在她都一岁多了,能跑能跳。我给你看她的照片。”
朴贞元从口袋时掏出手机,翻出相册给她看。
果然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扎着蓬松的丸子头,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非常可爱。
看着朴贞元的相册,他忽然记起曾经在朴贞远的相册看过的一张照片,照片的主角就是祈洛翎,难怪他看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的女儿的确可爱,上次我在你手机相册里看见过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孩,她是谁?”
“女孩?什么样的女孩?”朴贞元茫然望着他。
“高鼻梁,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很瘦弱的那个女孩。”崔在善仔细描述着。
“我手机没有过这样的女孩照片啊!”朴贞元惊讶望着他。
“不可能,我肯定见在你的手机像册里见过她的,我的印象很深的。”
“这样吧,你翻我手机像册,看看有没有人这个女孩的照片?”
说着,朴贞元将手机递给崔在善。他仔细翻阅朴贞元的手机像册,像册里果真没有祈洛翎那张照片。难道是自己记错了?他努力的回想着。
“没有吧?我说了没有的。”
“你是不是把那照片删了?”
“如果我把照片删了,我犯得着为这小事跟你撒谎吗?显然不值得,再说了你嫂子那么小心眼,还能容忍我手机像册里有其它女人?退一万步,我有那心,也不留下把柄,让你嫂子逮住吧?”
朴贞元的话不无道理,难道是自己的记忆力不可靠?
他用力去搜索最深处的记忆,记忆却像跟他开玩笑,大门紧闭,不允许他有一丝丝的窥探。
二周后,崔在善处理完手中的生意,来到海边的渡假村。海边气候宜人,终年平均摄氏二十度左右,阳光,沙滩,海水,海鲜,美女。这一切足以让人忘掉城市的枯燥无味的生活。
可他没有心情来享受这一切。因为对祈洛翎的思念像一头凶猛的野兽粗鲁向他奔来。
也许是思念太久了,他发现对祈洛翎的回忆变成了概念性的记忆。他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在广袤无边的时间里,她的存在是不是自己的一种错觉还是本身爱情就是一种错觉?还是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只是自己大脑一种制造出的物理体验?
人类主观能感受的,也不过是事物的表象,在爱情中,这个表像也只不是一个幻象。也就是所谓的“幻象产生爱情,爱情又使幻觉破灭。”
崔在善思考很久,也想不出令他满意的答案。他不想听音乐,不想看书,不想和人说话,连厕所也是迫不得已才去一次。只想在遮阳伞的庇护下躺在沙滩上休息,一个人尽量缩小与世界的接触。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人,看沙滩,看海浪,看天空,却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
也许是同病相怜,他特别留意海滩上每一个孤单的身影,那些孤单的身影很少在美好的阳光下出现,大多在傍晚或来到海边。他们的神情郁郁寡合,身形单薄,犹如四处游荡的幽灵。
可就在这时,他在很远的海滩边,仿佛看见另外一个自己,但却又不是自己的男人。因为他的穿着打扮显然与自己的打扮迥然不同,因为那名男子穿着是传统服装,绪着胡须。男子轻轻握住一名年轻女人的手,那个女人竟然是祈洛翎,但又不是祈洛翎,因为她也穿着韩服,而且头发是盘成了髻,两人有说有笑的漫步在海滩边。
他愣住了,随后他释然了。也许当一个人思念另一个人,到了极致的时候,就会出现幻觉,总觉得这个人就在你眼前,其实这个人根本不存在。这个大概就是某部电影里那句台词:“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发现,满世界都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