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蔻儿随老三他们连夜骑马回青岗寨,一路上老三埋着头,恹恹坐在马背上,谁都不理。
见他如此怏怏不乐,云蔻儿只得亡羊补牢,承诺给他做些假胡子贴上。关老三用惹人遐想的眸子将她狠狠望了望,最终什么也没说。
云蔻儿猜想,他定是在心里将她大卸八块后再大卸八小块。
回到寨子里已接近子时,云蔻儿又困又乏,简单梳洗后,连衣服也没脱便倒在床上一觉不醒。梦里全都是老三举着剑追杀她,哭着喊着要她赔胡子。
在梦中被老三追杀了一晚上,早上醒来睁眼时,老三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和青兮兮的眼袋便照进她的眼里,吓得她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老三,你、你想做什么?咱们可是好兄弟,不兴自相残杀的。”云蔻儿双手握拳成自卫状。
老三拍拍她的肩膀,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和煦春风化雨:“小豆子,我想了一晚上,觉得我不应怨你。你说的对,我若是连自己的真实面目都不敢面对,便真成了一个胆小鬼了。”
云蔻儿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小人,你既是不怨我,做什么还要用这么大的力气拍我,拍的我整个肩膀都麻了!
这小子拍够了,便一脸快意地笑着离去。云蔻儿转了转被他拍得失去知觉的肩膀,将他好一阵腹诽。
整整一日,云蔻儿被老三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吓得魂不守舍。不敢呆在房中坐以待毙,便揣着一个白馒头、带好弓箭跑进林子里,想着猎兔子让连胖子烤来给她吃。这几日刚下过一场大雪,山上气温低,大雪丝毫未化,十分适合捉兔子。
老三剃掉胡子这件事,已然轰动了整个青岗寨。故而林陌楠下午找到她时,第一句话便是:“听说是你劝得老三剃掉了胡子?”
此时云蔻儿满身是雪,箭法不准的她早早便扔了弓箭,蹲在地上只手挖雪,想着做个捉兔子的陷阱。听林陌楠这么一问,冻红了的鼻子立即皱了起来,哭丧着脸说:“我是多么的后悔劝他剃掉胡子!”
林陌楠哈哈大笑:“无妨,凭他的样貌,美男计该是不在话下了。”
林陌楠笑够了,便一边帮她挖雪,一边讲起老三的故事来。
原来老三自幼便容貌非凡,自然就有人打起了歪主意。十一岁时,老三第被拐弯卖进了馆里做小倌儿,不久便被当地的一个富商买回去做了娈童。须知不论是小倌儿还是娈童,对于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来说,这都是非人的折磨。好在一年后老三设法逃了出来,机缘巧合下学了些功夫,最后在林陌楠手下做了一名杀手。但这一年的娈童生活,却是他一生的屈辱。这便是老三一度不敢面对他的容貌的缘由。
云蔻儿一时很难想象的出,现在这样开朗单纯的老三,那一年的日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亦想不出单纯如他,怎会做起这杀人不眨眼的行当呢?他没有心理扭曲成变态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为何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阴霾的气息。
将她的疑问说给林陌楠听,他拿沾了雪的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笑着说:“就凭你这小脑袋瓜,这世上你能看懂的人又有几个呢?”
凉意从红润的脸颊上传来,云蔻儿一脸凝重地点头:“也是,我认识你七年,都没看懂你,何况是别人呢。”
她是不懂他,愈是接近,愈是觉得他像一团迷雾。虽然隐隐能猜出什么,却不敢继续往深处想。
林陌楠将她整个身子扳向他,双眸定定将她锁住,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决与认真。
“你再等我些时日,待到时机成熟时,我便将一切都告诉你。”
云蔻儿忙使劲摇头:“不用不用,常言说得好,知道得愈多,死得愈快。”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希望他能坦白一些。不求知道所有的事情,但至少不像现在这样满脑子都是乱麻。
女人啊女人,永远口是心非的多。
兀自摇得头晕目眩,竟将发上傅少凌送的石榴簪子摇了下来。不待她弯腰捡起,已有另一只手将它掠了去。
抬头,见林陌楠正将簪子放在手中把弄,白玉长手朱红簪子,好不相衬。眼帘微垂,薄唇紧抿,一双狐狸眸子眯着,平添几分漆黑。
真是大意,这簪子落在他手中,九成九是拿不回来了。云蔻儿担忧地想着。
正打算趁他不留意将簪子抢回来,林陌楠竟将簪子捏了几捏,重新插回她发间。云蔻儿被他这一动作惊得瞪大了双眼:这不符合那个连抢她两个玉佩的林陌楠的作风啊。
“既然是傅少凌送的,就当做分手礼物收着吧。”
她再一次怔住:“你为何知道这是傅少凌送的?”
林陌楠轻佻地点点她的鼻尖,像是逗小奶猫似的逗她:“我就是知道!”
“林陌楠,”云蔻儿吸吸鼻子:“派人跟踪我有趣吗?”
“不是一般的有趣。”
“吃雪吧你!”一个雪球抡到他身上。
没防他竟一个雪球还了过来,稳准狠地落在云蔻儿脖间。这冰凉的东西彻底点燃了她的斗志,云蔻儿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嗷得一声扑了上去。“林陌楠,你这个小气吧啦只知道欺负我的不是男人的男人!”
云蔻儿手中的雪球扔出千千万,竟半个不往他身上粘。一路打打闹闹,林陌楠竟将她引上了山顶。
他修长的身子立于山顶的时候,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轻浮,竟有一种俯瞰众生的感觉。似乎正有一种凌厉之气,自他体中蓄势待发。
这时的林陌楠,蓦地让她感到陌生。
掂了掂手上的两个雪球,想着能不能从背后将这个突然让她感觉不甚好的男人抡到山脚下,思忖半响,还是算了。
“蔻儿,过来。”林陌楠难得笑得像个君子,温柔地唤她。
云蔻儿扔掉雪球,按下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同他并肩站在一起,任自己被他暖着双手,揉进他怀里。
“蔻儿,以后不论我身处何种位置,我都希望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话来得太过突然与莫名其妙,云蔻儿听得甚是明白,又恍然觉得甚是不明白。这是虽不是第一次听他喊“蔻儿”,却觉得今日他唤她名字的时候,声音里浸满柔情,又带着些许祈求,若有似无地还掺杂着一丝小心翼翼和一丝恐惧。
云蔻儿知道他在等她的回答,或者说是一个承诺。
终究她只是环住了他的腰身,沉默以对。
她想大概是还没有找到承诺他的理由吧。
回去的时候云蔻儿竟真的在陷阱里发现了一只肥美的野兔,揪着兔子的耳朵将它拽出陷阱时,它扑腾得厉害,险些挠坏了关老三新送她的大氅。挖的陷阱被兔子扒得不成形状,而兔子的四肢则有些血肉模糊。
云蔻儿瞧着野兔通红的双眼和鲜血淋淋的爪子,没由来的一阵心软,便同林陌楠商量可不可以放了这只兔子。哪知林陌楠这个冷血的男人,竟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兔子,狠狠地晃了几晃,咬牙切齿地说:“不放,做了那么大的陷阱,好不容易逮着了,这辈子都不打算放手了!”
云蔻儿再傻也听得出他说的不是兔子。
她终于又一次领会到了林陌楠的小气与奸诈。
晚上梳洗的时候,云蔻儿攥着手中的石榴簪子欲哭无泪:好个林陌楠,竟早就用内力生生将这簪子断作两截!难怪今日肯大方地将簪子还与她,且不经她手直接插在她发上。
林陌楠,老娘问候你十八辈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