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景让他浑身有种不寒而粟之感,甚至他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他的眼睛圆睁着,眼神中俱是恐惧之意,他的脸变得苍白如纸,毫无生气可言,冷汗从脸上滚落,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屋内正墙上,一人被钉在墙上,鲜血顺着身体流下,然后又顺着墙角流到地上。死者两只眼睛大睁,向外鼓起,眼珠暴凸,好像随时都要从眼眶里挤出来,眼神中俱是恐惧害怕之意,仿佛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他的两臂被钉在墙上,向身体两旁伸展。两道暗红的血迹和双臂一样自身体向两侧延伸,并且越来越大,仿佛鸟类的两个翅膀,在微弱的灯光下,远远看去,墙上就像有一只振翅高飞的大鸟,而这只鸟的身体就是死者的身体,而两只翅膀就是从死者两侧延伸出去的血渍。暗红的血渍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灯光闪烁中,那只血色的大鸟仿佛活了一般,张开双翅,要从墙上飞下来,择人而噬。
陈文珑惊得半晌说不一句话来,自己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双手不听使唤地一抖,手里的火折掉落。屋子里顿时恢复了黑暗。墙上那只振翅欲飞的血色大鸟也在瞬间又回到了黑暗当中,就像方才从黑暗中突然出来一般。
陈文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了,面对四周黑暗,他反而更加恐惧,好像刚才看到的墙上那只血色大鸟随时都可能从黑暗中向他扑来。他不敢打亮火折,他怕火光一亮,自己眼前会出现一只大鸟,他们面对面站着,那大鸟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他甚至能闻到从那大鸟嘴里喷出的血腥味。他的心跳开始加速。黑暗对他来说本来已经习以为常,没什么可怕的,因为他经历过太多的黑暗。可是现在那种黑暗带来的恐惧心理却再次降临,就像他第一次面对黑暗。现在,黑暗似乎有种无穷魔力,让身临其中的人不得不屈服于它。
就在陈文珑惊魂未定之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喘息声。那喘息声细若游丝,时远时近,若有若无,就像在屋里随意漫无目的地飘动,飘到哪里哪里就能听到。适才陈文珑被那血色大鸟给吓呆了,忘了注意屋内是否还有人。此时听到喘息声,他不禁心口狂跳,难道屋内当真还有别人?很长一段时间,除了那若有若无的喘息在空旷的屋内飘荡外,没有其它声音。
陈文珑此时双目已适应了黑暗,开始模模糊糊地看清屋内的事物。他环目四周,屋内显然没有人。他又将目光转向正墙,墙上看不清那血色图案,只看到黑黢黢一团东西。就在这时,那东西似乎动了一下,难道喘息之声来自墙上的那只大鸟?
陈文珑差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不可能,墙上的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喘息呢。然而就在这时,墙上那团事物突然又动了几下,居然从墙上下来,缓缓向陈文珑移来。
陈文珑只感觉到一个黑影飘向自己,而那喘息声越来越近,陈文珑脸色煞白,呼吸越来越困难……
鸡鸣时分,祁文镜便已醒来。奇怪的是这次他居然没做噩梦,他暗自庆幸。也许是天还没完全亮的缘故,屋里仍然比较昏暗。今天是他的七十大寿,他得早点准备一下。不过在这之前,他还必须完成一件事情。
他吃过饭,走出寝室。刚才黄管家派人来说,那几个重要客人在偏厅相候,准备与他共同赴宴。祁文镜知道黄管家所说的那几个客人,是他的几位非常要好的朋友,特意前来为他祝寿的。但他现在并不打算去见他们,让他们去等着吧!他心里这样想着,向书房走去。
每天早晨读半个时辰的书,是他多年来的习惯,那是他入仕以前养成的习惯。诚然,那时是为了能科考入仕,后来他如愿以偿地考中进士,然后成为翰林院大学士。这是每一个入阁为相的官员必经之路,也是必要条件。许多年过去了,但他的这个习惯却没有废掉,这么多年间从未间断过,先前在京为官之时,尽管公务如何繁忙,他仍然坚持这个良好的习惯。现在不做官了,赋闲在家,更是要坚持,他一度为有这样的好习惯而自豪。
他背着手走出屋子,外面的风雪迎面扑来。他看了一眼天色,天空灰暗一片,雪花不停地往下飘落。他厌恶地咒骂了几句,他讨厌这昏暗的天气,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更何况今天是他的七十大寿,这种天气让他的心情极为不快。
院子里,几个下人正忙着扫雪,他们将雪装进筐里,然后运往后面园子。这时他们看到祁文镜走来,都亲切地打招呼问好。祁文镜也随意地点点头。
他顺着下人扫好的小道,来到书房。
这是一间普通的书房,但书房里的东西却不普通。屋内四周挂满了字画,这些字画无不都是当世珍品。正墙上挂着一副王摩诘的《江天霁雪图》,四面墙上挂的名家法贴更是数不胜数,刚劲雄浑如颜真卿,圆润流畅如赵子昴,清新飘逸如怀素等,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江天霁雪图》下方是一张枣根香长桌,长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这笔墨纸砚均非常物。湖州玳瑁羊毫笔,程君望制造的玄元灵气墨,金花五色笺,洮河绿石砚。每一样都是当世难寻的极品。至于笔洗水注笔床墨匣等物更是精致已极。书架上除了常备的经史子集外,竟然有许多绝版的宋代刻本,及明初“慎独斋”的精美刻本。这是多少收藏家梦寐以求的东西,却让他得到了。
他看着这些物事,心满意足地笑了。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有一时的安静,也只有在这里,看着这些心爱的书画,他才有满足感和成就感。他心烦意乱之时,就会独自一人来书房,静坐半个时辰,说也奇怪,半个时辰过后,他的心情渐渐平静,可谓静如止水,波澜不惊。
书房里早已燃起炭火,黄管家知道他的主人有晨读的习惯,早早就生了火,此时的书房内暖意融融。黄管家就是办事体贴周到,他心里赞叹的同时,眼前又出现了黄管家的身影。
他走至书桌前,打开那本常看的《四书集校注》,作者是南宋时期的朱熹,是著名的理学大师,那本书是自宋以后非常流行的对四书的注解本。朱子的书自从南宋以后传播非常深远,尤其到现在,朱子的学说被大多数人接受,他的著作甚至被定为科考必考书目。当然,祁文镜在科考之前,对朱子的学问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是,为官多年以后,他固然仍旧赞同朱熹看法,但他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每看一段,都会在旁边空白处写下自己的观点,只要是他看过的书,空白处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
当他拿起那本书时,突然从书里掉出一件物事,他好奇地捡起那物事放在桌子上。那是一副大红请柬,红色的封面非常鲜艳,像一团火焰在他面前燃烧。
然而,当他缓缓打开请柬,他的目光刚触及到请柬的内容——
他的脸色突然变了,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眼神中俱是惊恐害怕之意,仿佛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他的身子开始颤抖,然后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幸亏扶着书架才勉强没有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