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培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停了下来,琢磨着肯定是娘在念叨他。想到这里,他心里涌上一份无奈。他和巴娘在一个不知名的荒郊野地疾行,内心的恐惧让他无暇估计这份无奈,而且他觉得当下另一个棘手的困难就是寒冷。
但是巴娘却在他身后“呵呵”的笑了一声,略有戏谑味道的说了一句,“哈,你这傻小子还有这运气?”
“什么?”长时间的施术摄入了过多的阴气,让郑培的声音有点颤抖。
“前面有片树林,”巴娘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但这个东西好像并不难找,她看着一个方向,说道:“走过去。”
仅靠着天上的星光,郑培什么都看不清,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拿一个手电筒。凭借着眼睛对黑暗的适应,郑培伸着双手不断的摸索前进。他的手臂不停的被树干蹭到,周围只有断断续续的风拂过树叶的声音。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身上有点热乎气了,便继续向前走去。
显然,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巴娘的视力要远比郑培的好。看着郑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摸索,她抽出两根手指在郑培的眉毛上轻轻划过,瞬间他眼中的视界就光亮了许多,虽说远不及白天,但起码能看清树枝和地面的沟沟壑壑。郑培感激的看着巴娘,但巴娘依旧冰冷的面孔把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打飞了。
“啪嚓”,身后突如其来的响动让郑培浑身的寒毛一竖,仔细判断一下,似乎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但巴娘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走。”
是小动物吗?郑培边走边琢磨。但愿是小动物,如果在这林子里遇上野兽,自己这条小命估计就得交代进去。但如果有巴娘在的话,郑培回头看了看她,也许她可以毫不费力的解决野兽吧。郑培苦笑了一下,也许她会像当初解决自己一样轻松吧。
随着郑培的脚步,周围的声响越来越密集,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郑培紧张的回头看了看巴娘,不过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不过郑培突然想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巴娘已经不再那么害怕了。看来恐惧是因为不了解,也许你了解了对方,也就不再为对方的表象所迷惑了。
一个动物的低吼在郑培身后响起,在寂静的树林中显得格外刺耳。他记得这个声音,当初他从动物世界中听到过,那应该是一只老虎或其他大型猫科动物才能发出的声音,浑厚有力,还蕴藏着对于猎杀的饥渴。
冷汗从郑培的脸庞滑落,他现在开始怀疑巴娘是否能对付的了这种东西,至于他自己,连路都看不清楚,跑都没法跑。
“嘿嘿”,一个嘲弄的笑声从郑培侧面的树后传来,尖利而诡异,像是一根尖锐的指甲贴着他耳梢旁的头皮划过,瞬间让他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巴娘没有任何言语,表情冰冷的看着前方。郑培可没有那么淡定,他加快了脚步,把地上的杂草和树枝踩的“哗哗”乱响,似乎是一种警告,又或是一种哀求。
突然,迎面扑来一股风,郑培迅速蹲下,一个黑影“唰”的一下从他的头顶掠过。郑培已经不愿意去分辨那是什么东西了,现在对于他来讲,这树林中想要伤害他的东西已经不计其数。
“废物!躲什么!”巴娘冰冷的声音在郑培身后响起,“这些只是我布置的语灵,只是用来吓唬胆小鬼而已。”
郑培慢慢的站起身来,半信半疑的看着巴娘,“那你为什么不让它们停下来?”
“管它们干什么,前面就到了。”巴娘催促道。
郑培只要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周围奇怪的声响已经在他身边汇成了一首大合唱,各种野兽和诡异的声音此起彼伏,时远时近,有的甚至已经到了耳边低语的地步。
反正都是一些语灵!郑培给自己壮胆,低头猛走。虽然他并不知道语灵是什么,只是凭名字觉得似乎应该是一种很小的小精灵,像是小鸟那样,或者更小。
“到了。”巴娘说了一句。郑培抬头一看,似乎是有一个房子的轮廓,之所以他还能分辨出来,是因为那个房子的颜色比月光下夜色还要暗上许多。
还不如去坟地呢!郑培皱了皱眉头。
巴娘飘到了前面,示意郑培跟着她。郑培走近看了看,这是一间小木屋,估计里面比他的门卫室大不了多少。木屋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散发着一种土腥味,其中还夹杂着一种郑培闻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的奇怪味道。看着木屋像个歪脖树一样斜在地面,郑培心里一个问号:难不成,这东西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么?
“过来,把手放到这里。”巴娘招呼郑培走到木墙边,示意他用手扶住木墙。
虽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但郑培最后还是按照巴娘说的去做。在他的手掌碰到木墙的时候,感觉凉凉的,似乎只是普通的木头。
“把你兜里的那两个小石头拿出来。”巴娘指了指郑培的裤兜。
“你……?”郑培的疑问刚蹦出一个字就被他咽回去去了,是啊,还有什么是这个女鬼不知道的呢?他从裤兜里摸出那两个奇形怪状的小石头,摊在手掌中间,递给巴娘。不过巴娘并没有拿,只是让他把小石头也按在墙上。郑培照做,但是什么都没发生,四周静悄悄的。
“说,通莫守令。”巴娘对郑培说道。
“通莫守令。”郑培不知道巴娘要干什么,机械的重复了一句。但当他话音刚落,双手扶着的木墙就开始朽蚀开裂,“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阵之后,一个半人高的大洞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郑培跟着巴娘进了小屋。里面比外面还黑,奇怪的味道更加浓郁,但并不难闻。脚下的地面踩着软乎乎的,就像踩到了肉上一样。郑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跟着巴娘的身影往前走,似乎这里的空间远比从外表看上去的要大,郑培跟着巴娘顺着螺旋的通道走了半天也没走到头。
“把两个小石头在一起敲一敲。”黑暗中传来了巴娘的声音。
郑培照做,四周逐渐亮起了一种淡绿色的荧光,似乎是从墙壁里散射出来的。顿时整个空间里一片敞亮,虽然这个光看起来不是很舒服,但郑培顿时感觉轻松了很多。
这时,郑培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屋里的陈设。让他首先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屋子的空间要比外面看起来大很多,里面几乎可以算作是一个大教室了,里面密密麻麻的放了很多东西,有书,有卷轴,各种瓶瓶罐罐堆得到处都是。但最有意思的是墙壁,不是砖也不是水泥,绿色的荧光从里面散射出来,墙的材质近乎于透明。
“把这个箱子打开。”巴娘指着最里面一个被书和卷轴压着的箱子。
郑培收起自己的好奇,走过去拿开箱子上的东西。箱子不大,郑培试着抱了一下,果然也不重。他把箱子抱到外面稍微空闲点的地面,寻找着上面的锁。但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相反,郑培很惊讶的发现,这个箱子就是一整块木头,没有裂缝,更不要说锁叶,但摇一摇,里面却有东西。郑培鼓捣了半天也没找到锁头。
“把那两个小石头放在上面,”巴娘悠然的语气似乎是在教他方法,“静心调气,用心去感觉木头的纹路。”
郑培粗糙的手掌慢慢的抚摸着木箱的表面,虽说巴娘告诉了他方法,但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只觉得箱子表面很光滑,似用油漆刷过一般。
“默念,蜕则生,生有灭。”巴娘又说了一句。
又是这种没头没脑的话,郑培虽然有些郁闷,但也只能照做。他一面专心的调整自己的呼吸,一面默默的在心里重复着那句话。果然,默念几遍之后,郑培的手逐渐能感觉到木头的纹理,层层落落的绕着木箱长了一圈又一圈,感觉很清晰。
“但还是打不开啊,不知道锁在哪里。”郑培疑惑的问巴娘。但巴娘只是笑笑,不置可否。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郑培能感觉到木头的纹理在不断的变深,最后简直变成了一条条的裂隙,终于,那箱子变得腐朽不堪,闷闷的发出“啪”的一声,裂成了好几瓣,木屑和里面的东西一起散了一地。
此时的巴娘不再盛气凌人,不再倒眉竖目,她的身体慢慢的落在地上,满面委屈,轻轻的蹲下身去,用手将木屑里的物品一件件的整理出来,抱在怀中。
看到巴娘突然变成这个样子,郑培感到十分好奇,装在箱子里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本来小小的箱子里并没有多少东西,巴娘很快就将它们全部从木屑里清理了出来。一件头钗,微微有银白色的亮光,带着几条闪亮的小穗子;一个小布包,里面好像是衣服;一本书,纸张已经变成了黄褐色,破旧的似乎随时都会散掉;还有一个木头的雕刻,看形状大概是一只鸟。巴娘如珍宝似得把这些东西紧紧的抱在怀里,轻轻的抽泣。
郑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他很想安慰一下伤心的巴娘,但第一他不知道巴娘为什么伤心;二来他也有点顾虑,担心巴娘会不会突然变脸,像之前的那次一样突然要掐死自己。
巴娘站起身来,用袖子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但郑培发现她这个动作已经纯属习惯,因为尽管她哭了半天,但脸上却没有一条泪痕。郑培有点怅然,原来人死了真的是欲哭无泪么?
巴娘没有理他,径直走到里面去扯下一条比较宽大的挂画,将怀里的东西放在上面,仔仔细细的打了一个小包袱。动作非常轻,似乎是在包裹一个婴儿一般,生怕挤着压着。打好之后,她看着包裹静静的发呆,郑培虽然不解,但也没敢发出半点声音。最后还是巴娘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他,只是她并不说话,似有所思的盯着郑培,盯的郑培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毛。